夏帛之前是在和許氏一起探討要不要進來的問題。


    許氏覺得,夏帛不應該隨隨便便就進入別人的家門,但是夏帛覺得,自己為了那株蓽撥,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畢竟那可是一株難得的好調料!


    她的酒樓裏麵,要是能有一道蓽撥做調料的菜,到時候又該吸引多少客人過來?


    利益兩個字瞬間放大了,夏帛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


    這下子,許氏沒話說了,隻能答應夏帛,同意她進來了。


    夏帛囑咐許氏,暫時看好那株蓽撥,於是進來的隻有夏帛一個人。


    顏老頭沒有認出夏帛其實不是個男人,隻是覺得她體型未免有些過於瘦弱了,想要起身和夏帛打招唿之際,卻與勾起了陳年舊傷,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道:“小兄弟,對不起,我這是……”


    夏帛搖了搖頭,隻說是‘沒關係,您就躺著說吧’。


    顏老頭大感慚愧。


    夏帛並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麽問題,認真對顏老頭說道:“不知道您這迴叫我進來,是想要和我談論什麽事情呢?”


    顏老頭連忙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小兄弟,你能不能拜我為師?”


    夏帛‘啊?’了一聲。


    顏老頭狼狽咳嗽兩聲,幾乎要把脊柱從嗓子裏咳出來,夏帛本著‘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精神,急忙上前幫他按摩舒緩疼痛,顏老頭喘勻了氣,這才又道:“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夏帛左看右看,說:“不知道。”


    “嗬嗬,”顏老頭悵然一笑,“我姓顏,本名顏夢澤,三十年前,我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顏夢柳。”


    “顏……夢柳?!”夏帛眼睛瞪大了。


    “怎麽,小少年,你聽過我的名字?”顏老頭和顏悅色問道。


    “沒有沒有,”夏帛連連搖頭,麵色有些奇異,“隻不過,我感覺您這名字,似乎和您本人,有點不太搭配的樣子……這個名字,挺旖旎的,不適合一個男人吧?”


    “什麽!是嗎!”顏老頭一陣驚異,說道,“這怎麽不適合一個男人了?我偏偏就叫顏夢柳!想到處,老夫當初改名,是因為這柳葉雞——那時候,我在夢中,夢見自己從仙人手中拿到了一份獨步天下的柳葉雞燒製配方,心生歡喜,這才……唉,沒想到,沒想到啊!”


    顏老頭忽然一笑:“真是萬幸啊!本來我以為自己這輩子沒有什麽傳人了,看來,我這顏氏獨門柳葉雞的傳人,就是小兄弟你了!”


    “獨門柳葉雞?!”夏帛張了張嘴,“什麽?老丈,您這是何意啊?”


    “就是字麵意思,小兄弟,請你拜我為師吧,好嗎?就當給我這個孤苦伶仃的老頭子送行……”顏老頭抬手,一抹眼角笑出的淚水,他知道自己是在用道德束縛對方,迫使對方就範,可他已經沒有時間了,而且他們還這麽有緣。


    這個小兄弟,就在今天,他感覺自己即將邁入死亡關頭的前一秒,走到了自己的家門口,這不是緣分嗎?


    雖然小兄弟說他的名字不像個男人,但關於這一點,他也不是什麽斤斤計較的人,所以暫時就不和夏帛爭執了。


    其實,顏老頭當初改名為顏夢柳,並不是因為所謂的仙人之夢,而是……


    顏老頭陷入了深沉的迴憶。


    顏老頭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遠近聞名的大帥哥,那時候,有很多姑娘想要嫁給他,其中一個柳姓女子:柳菁菁更是一度和他談婚論嫁,可惜當時的他沉溺於自己的美食事業,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以至於,有一天,他得罪了一個姓楚的大戶人家,那楚公子直接花錢買通了很多人,最終讓他落入牢獄。


    他落入牢獄之後,柳菁菁則嫁給了那個叫做王玉年的男人,以換取他的脫罪。


    然而,柳菁菁沒有料到的是,王玉年就是那個讓顏老頭得罪楚公子的罪魁禍首!是他安排了那天顏老頭和楚公子的見麵!也是他,拿捏準了兩人的性子,可以挑起了兩人的爭端!


    王玉年這麽做,隻是因為,他要得到柳菁菁!他嫉妒那時候聲名鵲起的顏老頭!


    迴想起往事,顏老頭一陣歎息。


    後來,柳菁菁死了,而他,也改名為夢柳……


    “顏哥哥,”那時候,柳菁菁含淚看向他,“你不喜歡我,我知道,可我的心裏,沒有一刻不是你……現在,我要走了——我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以後,以後你,能不能偶爾想起我,夢一夢我?”


    他當時沒有答應,日後才從王玉年的嘴裏得知她的死訊。


    “唉!”顏老頭看向夏帛,他越看,越覺得,眼前這個秉賦羸弱的少年,就像是他和柳菁菁的兒子!


    如果我們當初成婚了……如果……


    其實顏老頭哪怕是六十歲生孩子,如今的兒子也該有二十來歲了,而夏帛如今不過花樣年華,因為男子一向比女子高,所以如今女扮男裝的他,看上去更像是隻有十五六歲的少年,他之所以忽視這樣的客觀事實,也不過是舊日的悔恨在心裏作祟罷了。


    夏帛看著顏老頭莫名老淚縱橫的臉,心中一酸,輕聲上前說道:“老丈,我答應您就是了。”


    頓了頓,她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夏帛拜見師父!”


    “好!好!好!”顏老頭放聲一笑,再度擦去臉上淚水。


    如數將自己的獨門柳葉雞配方告知之後,顏老頭溘然長逝,死前,顏老頭似乎陷入了無邊迷夢,神誌不清的他看向夏帛,輕聲說著:“我兒,就靠你了……為父,要去見你娘了……”


    “師父?師——”夏帛迷惑不已,心中浪濤迭起,“他為什麽要喊我‘我兒’?他難道將我錯認成他的兒子了?可……”


    在後院安葬這位‘一日之師’的時候,夏帛才從一位好心鄰居那裏得知顏老頭的往事,然後才明白過來——


    “爹!”想到許氏,想到自己有時候深夜裏孤單無人可依的孤獨,夏帛重重跪在顏老頭的墳前,重新磕下三個響頭,“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從今往後,我就是您的孩子,一定會為您光大您的香酥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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