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人的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了,鐵塔鎮的百姓們絲毫沒有察覺到蠱人的存在,蠱人出沒時,他們多在沉睡,偶爾有人半夜小解,也隻聽到低低的幾聲不似人發出的嘶吼,沒有人放在心上。


    夜蘭曾經問過白墨初,田鵬已經做到縣丞的位置,在鐵塔鎮也算是舉足輕重,為何想不開探尋這蠱毒之術。


    彼時白墨初正在研磨,他要寫一封信,夜蘭不知道他要寫給誰。


    聽見夜蘭的話,白墨初手一頓,沾滿濃烈墨汁的飽滿的筆頭就這樣滴下了一滴墨水,在潔白幹淨的信紙上。


    白墨初換了一張紙,說道:“人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他得到了權勢,也許還想要錢財,得到了錢財,也許還想要壓倒眾人的戰鬥力,總之,隻要是他沒有的,他都會想要。”


    夜蘭垂眸:“聽說他以前是一個好官,即便處處受縣令掣肘,還是總想著為百姓謀福利,做實事。”


    “那倒是有些可惜,也許是被官場上亂七八糟的氛圍感染,也許,他本性就是如此,一開始做的一切隻是遮掩。”白墨初說起可惜的時候,臉上倒沒有絲毫惋惜神色,他提筆,一行行遒勁有神的小字,在他筆下蜿蜒,似乎被他賦予了生命一般,在信紙上不住地跳躍。


    白墨初的手很好看,不像文人書生終日不見太陽蒼白的膚色,淺淺小麥色,少年的手雖瘦弱,卻蘊含著逆轉蒼穹的能力。


    夜蘭忽然想起,這雙手揍在展淩雲身上的場景。


    “墨初,聽說展淩雲在府衙門前被揍了,養了好久的傷,到現在還沒下床。”


    白墨初手下不停,眼睛眨都沒眨:“是嗎?那真是太倒黴了,以後出門還是要看黃曆,否則,不知道就會惹上什麽人,挨一頓揍。”


    雖然沒明說,但兩人都心知肚明是誰對展淩雲動的手,見到白墨初的反應,夜蘭沒再往下說。


    白墨初給她出氣,讓她很感動。


    那日跟展淩雲告辭時,她確實心中有氣,很想揍他一頓,知道憑自己是不可能的,隻得做罷,誰知白墨初看出了她心中憤懣,替她動了手。


    朝廷派下來的新縣令還要過好些時日才能到鐵塔鎮,這段日子,就由展淩雲暫代縣令,處理府衙事務,不過他被白墨初打得下不了床,府衙的事務都被衙役送到他家裏由他處理。


    這麽久了一天也沒落下。


    鐵塔鎮的百姓見了,紛紛唏噓不已,暗暗覺得展淩雲如此敬業,縱然受傷再床,也一絲不苟地處理公務,從來不曾懈怠,這讓他們打心眼裏對他產生敬佩,也不知道白墨初的這一頓胖揍是給了他教訓還是幫助了他。


    沈氏醫館。


    夜蘭正忙得腳不沾地,忽然聽見一人哀嚎。


    “壞了,壞了,我又裝錯了!”


    那是前幾日醫館剛招進來的小工,名喚小謝。


    聽見他的聲音,夜蘭急匆匆走過去:“怎麽了?”


    小謝一臉懊惱:“我又把茯苓和木參弄錯了,我——”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夜蘭一眼:“對不起,沈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會兒忙完了就把它們都撿出來。”


    小謝隻認識一些基本的草藥,可是醫館的草藥少說有百十種,盡管不忙的時候,沈溪風都在教他,可這麽多,他一下子記不住,免不了總是出錯,醫館本來就忙,他一出錯,醫館更忙了。


    夜蘭把草藥接過來,飛快地把茯苓撿出來,又把藥包還給小謝,說道:“繼續包,小心一點,別再出錯了。”


    小謝連連應是,包草藥的時候更加小心了。


    醫館開了五年了,因為藥材賣的價格便宜,沈氏醫館的大夫又醫術高超,什麽疑難雜症到他們手裏全都迎刃而解,藥到病除。


    是以鐵塔鎮大多數的百姓全願意來沈氏醫館看病,這樣一來,鐵塔鎮其他的醫館逐漸沒有了立足之地,背後沒有勢力支持的盡皆倒閉,同仁醫館苦苦支撐兩年,最終還是倒閉了。


    同仁醫館倒閉之後,台清遠沒有來沈氏醫館,而是收拾了行囊,來跟夜蘭告辭,他說他從前心高氣傲,遇見夜蘭才知道他要學的東西還很多,所以他準備出去曆練一番,這一出去不知何時迴來,特地來跟夜蘭告別。


    夜蘭心裏也認為台清遠終日窩在鐵塔鎮,不會有什麽大成就,她十分支持他出門,還送了他好些東西以作路上不時之需。


    臨走時,台清遠一臉感動地看著夜蘭,說道:“不管你心中怎麽想我,在我心裏,已經把你當做自家妹子一樣看待了,若我還有機會迴來,我一定會來找你。”


    夜蘭虛虛行禮:“台大哥,我也一樣。”


    台清遠一走,原本醫館裏的大夫覺得自己跟夜蘭有過節,暗想她怕是容不下他們,也收拾了行囊離開了鐵塔鎮。


    這下子,鐵塔鎮裏真是沈氏醫館一家獨大了。


    不過,害處也很明顯,醫館忙不過來,再招新的員工,不是年紀太大就是略懂皮毛,這樣的人,頻頻出錯,有一迴,一個老員工甚至老眼昏花給病人裝錯了藥,還好那病人常吃那藥,一下子看出來這迴的給他的藥和以往的不一樣,拿過來找夜蘭,夜蘭才發現。


    醫館培養一個懂藥理的藥童需要很久的時間,不是二三年就能培養成功的,先前那些醫館賊的很,在鐵塔鎮關門了之後,把藥童都帶走了,他們準備不在鐵塔鎮,換一個地方開醫館。


    這樣,就造成了無人可用的局麵。


    辭退了先前的老員工,她又聘請了一個年輕的略懂皮毛的小謝,哪知還是狀態頻出,這真讓夜蘭頭疼不已。


    夜蘭在小謝的身邊看了他半天,包草藥的手法還不算熟練,拿藥的速度也很慢,這都需要慢慢培養,一時半會解決不了。


    “三妹!”


    這時,一聲喊聲傳到了夜蘭的耳朵裏。夜蘭迴頭,夜桃正站在她身後。


    幾年不見,她變化挺大,穿著一襲熱粉紅色納繡藍底瑞花錦天香絹和暗橙直針繡箭袖都布大襖,穿了一件啡紅落繃魚油錦紗裙,下衣微微擺動竟是一件海藍竹織針天水碧月華裙,身上是卡其灰方格網針四合如意雲紋緞披風,綰成了劉雲發髻,耳上是編絲石榴石耳釘,雲鬢別致更點綴著鎏金頭飾,白皙如青蔥的手上戴著燒藍蛇紋石玉指甲扣,腰間係著湖綠半月水波網絛,輕掛著繡著壽星翁牽梅花鹿圖樣的荷包,一雙金絲線繡攢珠鞋子。


    嫁入慕容家,她身上再也不見當初尖牙利齒,豆蔻年華的姑娘模樣,此時,她一身貴氣逼人,便是整日穿金戴銀的楊秀娘站在她麵前,也要自慚形穢了。


    夜桃繞著夜蘭走了一圈,來到了藥堂櫃台前,裏頭,小謝正在矜矜業業地包藥。


    夜桃掃了他一眼,看向夜蘭,笑意吟吟說道:“三妹,你看這笨手笨腳的夥計,也隻有你肯留著他用了。”


    她的話音落下,小謝抓藥的手就是一頓,隨即,更是加快了手中的速度,結果,速度跟上了,腦子沒跟上,又抓錯了藥,他麵色漲紅,看向夜蘭的臉上一臉局促:“沈姑娘——”


    他睜大眼睛,眼中寫滿哀求之意,似乎下一秒,夜蘭就會把他趕走一樣。


    夜蘭歎了一口氣,說道:“抓錯的藥放在一邊,重新給病人抓藥,記住,不要心急,若是因為追求速度抓錯了藥,可能一個不慎,就是要人命的事。”


    小謝鄭重其事點頭,放緩了速度,再抓藥時,他確認了好幾遍,包藥包時也檢查了好幾遍,盡管慢了許多,卻一整天都沒有出錯。


    夜蘭把夜桃帶到了一個安靜的小屋,這是給沈溪風和劉義他們休息用的屋子。


    關上房門,夜蘭就問道:“說吧,什麽事?”


    幾次三番來找她,她可不認為她是來找她敘舊的。


    “也沒什麽事,就是想你了,三妹。”夜桃笑得散漫。


    夜蘭二話不說就要走,夜桃喊住她:“怎麽?如今連跟我說兩句話都不願意了嗎?”


    迴過身來,看到夜桃那張濃妝豔抹,陌生的臉,夜蘭想問她為何這麽些年不來看一看爹爹和娘,可知道爹爹這些日子身子越發不好了,除卻忙碌的時間,他大多數時間都沉默著不發一言。


    責問的話在嘴裏轉了幾轉,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隻問道:“有事快說。”


    這下子,夜桃也不再說閑話:“今日醫館的狀況你也看到了,你不覺得你的醫館需要作出一些改變嗎?”


    “什麽改變?”提起醫館,夜蘭有些警惕,夜桃幾年不來,一來就跟她說起醫館,不知道她又打得什麽主意,這醫館投入了她、沈溪風和劉義等人的心血,跟她可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當年沈溪風都給她交錢上女醫館了,可是出了事之後,她對醫館明顯熱心不足,沒過多久,就從醫館退學,準備嫁人之事了。


    如今,當年她引以為傲的醫學天賦,可能早都在慕容家磨礪地消失殆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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