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兒。”鄭綏喚了一聲,語氣中透著不讚同。


    但見鄭諸兒把悟郎遞到旁邊的懷郎手中,情緒激動地衝過來,“讓他出去,他不能跪在這裏,讓他跪到外麵的庭院裏去。”


    說著就要伸手來拉阿溢,把他拖出去。


    嚇得阿溢忙不迭地閃躲,跳起來,往鄭綏身後躲,“姑母,我怕,我要離開這裏。”抖索身子哭了起來。


    鄭綏隻得蹲下身抱住他,“阿溢,別怕。”卻沒有製止阿溢哭泣,這是五兄的靈堂,阿溢哭出聲來,就當是哭靈。


    “諸兒,”


    鄭綏抬頭,瞧著侄女發紅的眼圈,所有的責備都卡在喉嚨裏,說不出口,“諸兒,你聽姑母一句,你阿耶明天出殯,所有的事情,我們過後再說,好不好?”


    “阿溢膽子小,怕見生人,放到外麵不合適,就讓他和時郎他們一樣,跪在這裏。”


    “姑母。”鄭諸兒瞧著鄭綏護著外人,隻覺得很委屈,悲從心頭生,眼淚似珠子一般往下墜,突然大哭起來,“他不是我阿弟,他不是,讓他滾。”


    情緒幾乎一下子失控。


    轉身,從懷郎手中接過悟郎,抱著悟郎,快步走到棺槨前,目光中透著瘋狂,喊道:“有我沒他,有他沒我,他要是待在這裏,我就帶著阿悟,一頭撞死在這靈前。”


    鄭綏瞳孔猛地一縮,看得心驚肉跳,大聲喝道:“諸兒,別做傻事。”慌地把阿溢遞給晨風,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


    “別過來。”鄭諸兒連連後退,整個人作勢就要往棺尾上撞,嚇得鄭綏忙止住步子,不敢上前。


    “好,好,我不過來,諸兒,你快停住。”


    “讓他走,讓他馬上走。”


    “諸兒……”


    “讓他走,讓他出去……”


    瞧著侄女鄭諸兒神情若似癲狂,懷裏的悟郎,更是哭了起來,急得望向晨風,“還不趕緊把人抱出去。”


    晨風顧不上阿溢哭著喊姑母,轉身從側門往靈堂外麵走。


    “諸兒,你哄哄阿悟,別讓她再哭了。”


    鄭綏這一提醒,鄭諸兒低頭望向懷裏的的悟郎,大約是被嚇著了,哭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這段時間,悟郎都是鄭諸兒在帶,因此,鄭諸兒動作極熟練地哄拍懷裏的悟郎。


    很快悟郎就停止了哭泣。


    鄭綏走過去,顫著手把鄭諸兒連著悟郎一起抱進懷裏,“你這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你怎麽能把你和阿悟的性命都賭上?”


    “以後別嚇姑母了,姑母經不起嚇。”


    “兒不敢,隻是姑母,他不是阿弟,他不能跪在這裏。”


    鄭綏一邊給她拭眼淚,一邊勸慰,“就算這樣,你也犯不著賠上你和阿悟,你們珠玉一樣的人,你怎能輕言生死?你這不是要姑母的命。”


    阿議的死,已成了她心頭的桎梏。


    她再經不起諸兒出事。


    靈堂內,鄭綏安撫住鄭諸兒,心裏惦記著阿溢,那孩子怯弱怕生,晨風不一定哄得住她,還不知會哭成什麽樣子。


    瞧著鄭諸兒的態度,把人帶進靈堂是不可能,隻能放在外麵。


    鄭綏想了想,打算把阿溢那孩子交給大郎鄭謀的媳婦阿鄧,由阿鄧帶著她跪在靈堂外麵的廊下,交給別人她也不放心。


    ——*——*——


    五兄的葬禮如期舉行。


    出殯、下葬,極盡哀榮。


    堂前子侄數十,身後學生數百,場麵極其浩大壯觀。


    五兄歸葬後不久,隨著局勢漸漸穩定下來,漸趨明朗,桓裕和王靖之合兵,蕩平建康及三吳之地的賊寇,肅清餘孽,重迴太平。


    凡參與此次平亂者,皆論功行賞,加官進爵。


    桓裕以功封廬陵郡公,增邑十縣,加封王靖之為南安郡公,領尚書事,鄭紜為建陽縣公,陶頓為建安縣侯,劉誌為新豐侯……


    其餘人等不一而具。


    緊接著,桓裕派了桓覃過來,接鄭綏母子去建康。


    這場浩劫終於過去。


    一將功成,萬骨成枯。


    哪怕五兄最後被追贈予太傅、銀青光祿大夫,封開國縣公,也隻是死後榮名。


    鄭綏動身去建康前,十八從嬸崔氏,到底沒能熬過去,撒手人寰,思及幼年撫養之恩,念及往昔教導之情,鄭綏在臨汝多停留了半個月。


    及至崔氏喪禮結束,才啟程去建康。


    四嫂殷氏帶著孫子,阿鄧帶上兒子,與鄭綏同行,大郎鄭謀憑著擒住陳誌的戰功,得封康樂侯。


    鄭綏帶上小兒子桓康,侄女鄭諸兒一道進京。


    顧慮鄭諸兒的情緒,鄭綏把阿溢留在了臨汝,托付給四房的大嫂郗氏照顧,爾後,又派人去廬陵把諍郎接迴臨汝。


    諍郎的身世,一直對外宣稱是袁循的兒子。


    然而,眼下建康的權力重新分配,袁家人雖還坐在皇位上,但幾可預見,接下來的結局,早在攻下建康城,殺了高洽後,桓裕便立即廢了袁睦,立袁睦侄子袁岸為帝。


    在這敏感時期,諍郎實在不適合去建康。


    除了把他留在臨汝,諍郎的婚事,也是鄭綏急需要考慮的事情,王家女歿沒於建康之亂,諍郎年紀不小了,她要替諍郎另選名門淑女為妻。


    船過江州時,鄭綏接到仆從的迴報,諍郎人不在廬陵公府,沒了蹤影。


    “怎麽會不在公府?”


    她來臨汝前,諍郎因傷心過度,身體不堪車馬勞頓,鄭綏才把他留在公府內,讓他靜養身子,連五兄喪禮,鄭綏也沒舍得讓他趕過來。


    這會子突然聽仆從說,諍郎不見了,心中頓時大急,“什麽時候不見的,他身體不好,能去哪裏?”


    “半個月前,張國相遣了護衛去找,隻是一直沒能找到人?”安常迴道。


    鄭綏聽了,心急如焚,氣得破口大罵,“半個月前不見了人,你們現在才稟報,都成了死人了,如果不是我讓你去接阿諍來臨汝,他們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


    “張誠是怎麽做事的,阿諍要是有個萬一,他有幾個命來賠?”鄭綏極為傷心,她實在不想再經受失親之痛,說著,就要吩咐人,轉道迴廬陵。


    安常忙勸阻,“夫人此刻迴廬陵,也無濟於事,不如仆留下來,仆保證,一定給夫人尋到找小郎君。”


    眾人好一頓勸,才勸住鄭綏。


    然而,安常迴廬陵後,鄭綏度日如年,也沒能再聽到有諍郎的丁點兒消息傳來。


    直至抵達建康,還未進城,卻傳來袁岸病崩,立袁諍為帝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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