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太子袁循迴京後不久,向大齊皇帝提出了辭位讓賢,要辭去太子之位,退居藩王。


    這件事,在朝堂與京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亙古未有之事,各方想彈壓都沒有壓住。


    一時間,朝野之間炸開了鍋。


    緊接著,淳安縣主蕭令薑,在宮中的仲秋夜宴上,用一把短刃,刺死關內侯曹益。


    “你們怎麽都來了?”


    鄭緯接到消息,從中書省政務堂趕了迴來,一臉嚴肅地望著出現在鄭府內的鄭綏夫婦及九娘鄭芊,最後,目光停留在桓裕身上,說話的語氣,多了幾分責怪,“我不是給你們去了信,不用過來的。”


    話音一落,不待鄭綏和桓裕迴話,九娘鄭芊急忙道:“五郎,我要見阿薑。”


    “不行。”鄭緯一口否決,蕭令薑刺死曹益後,一直關押在廷尉署。


    “那把我也關進去,我進去陪她,要死我們母女死在一塊兒。”


    “胡鬧,”


    鄭緯喝斥一聲,瞧著鄭芊情緒激動,急紅了眼,遂質問道:“你要是死了,諍郎怎麽辦?”


    一聽鄭緯提到兒子,鄭芊登時萎縮了下來,一雙美目,淚落連珠玉,很快就淚流滿麵,神態更是不勝怯弱,嗚咽聲聞之心傷。


    鄭緯見了,心頭一聲輕歎,“十娘,你帶九娘先下去,我和叔齊有話要說。”


    “唯。”鄭綏應了一聲,上前去攙扶九娘鄭芊。


    她知道,桓裕和五兄鄭緯一定有重要的事,不敢耽誤。


    這次來建康,是因為她心裏著急,接到五兄的信箋後,大半個月,事情還沒有任何進展,桓裕又擔心女兒受了驚嚇,畢竟,那場夜宴,女兒令姍一直跟在蕭令薑身後,親眼目睹了一切。


    當時就嚇愣住了。


    而且,在見不到蕭令薑,得知她被關了起來後,怎麽勸,桓令姍都不願意離京。


    又有桓穀來信,說九娘接到消息,便已動身前往建康,凡此種種,她和桓裕才冒險出來,所幸途經南陵,遇上了九娘鄭芊一行人,於是結伴而行。


    出了屋子,瞧見先時已悄悄退至廊上的桓裕,鄭綏對他使了眼色,示意他進去,才扶著九娘出了凝閑堂,迴到她們姊妹曾住過的蔚華園。


    紅顏禍水。


    桓裕望著鄭綏姊妹倆的背影,心底忽然湧出這麽一句話。


    到底沒多作停留,轉身進去了。


    凝閑堂內,窗明幾淨,很是亮堂,透過大敞的窗戶口,吹進來的秋風,裹卷著一股瑟瑟寒意,鄭緯身上的紫衣朝服,不曾脫去。


    人已穩穩地跪坐在上首的榻席上,望著窗外的梧桐葉落出神。


    雖未顯露半分情緒出來,但桓裕還是發現,鄭緯臉上的法令紋,比他們倆上次見麵時,深了許多。


    “你們給九娘擇門親事,盡快讓她改嫁吧。”桓裕跪坐下來,出聲說道。


    鄭緯微眯了下眼,“要是能,我現在就可以把九娘的親事訂下來。”鄭家門客上千,姻親無數,要給九娘訂一門親事,實在太容易。


    一見鄭緯的神色,桓裕心頭一駭,“難不成……”


    下麵的話,沒有說出來,但兩人隻對視一眼,便什麽都不用再多說了。


    桓裕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忙收住心中的驚慌,“我以為袁子矩會知難而退,徹底放下了,沒有料到,他竟然會有這麽大的魄力與勇氣。”


    上一迴,他私下裏曾說,袁子矩在九娘一事上,大約把他這一生,所有的心計,都用在這一件事上了。


    但這一迴,他和鄭緯算是看明白了,他沒有再用計算,更不是以退為進,他是真不要這個太子之位。


    他對九娘,是勢在必得。


    所以,提出辭讓時,才會說:他不做這個太子,他與王氏和離後,新任太子妃,依舊可以是王家女,通過種方式,平息王家之怒。


    “不說你,連我也沒料到,要是料到,九娘孝期一滿,我就給她擇了夫君。”


    “那你打算怎麽解決?”


    “淳安那孩子太偏激了,她才十歲,要是再大一些,估計又是另一個蕭八郎,什麽都敢做。”鄭緯隻要一想到這一點,覺都睡不著,他之前聽鄭綏提過蕭令薑的異常,但想著,不過是一介女郎,性格能怪異到哪去,根本沒放在心上。


    沒想到,能釀成今日之禍。


    話已至此,桓裕也明白了大概,鄭緯不願意救那個孩子。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但替父報仇,同樣也符合孝義。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旁人身上,那最多是一樁替父報仇案,從孝義的角度出發,廷尉署還能從輕判決,隻是發生在蕭令薑身上,便不僅僅是一樁仇殺案,在大齊皇帝及新朝擁護者眼中,成了謀逆。


    兩者之間,一線之隔,卻又天差地別。


    鄭家不保下蕭令薑,也即是代表著鄭家的立場,支持擁護新朝。


    鄭緯憶起,事情發生當夜。


    在含元殿中,聖上袁綱把他留了下來,進行了一番推心置腹。


    “……朕可以赦免淳安縣主的罪,甚至於對她以孝女的身份進行表彰,不論她阿弟是不是客奴的孩子,朕能封他為藩王,保其世代榮華。”


    “……王中書已至花甲之年,臥病在榻多時,他的辭呈,已遞了三迴,而接替他的人選,士林中,若論人望,非五郎莫屬,朕亦屬意五郎。”


    “……野奴,客奴是我兒子,更是大齊的未來,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長短,我希望你能理解。”


    鄭緯當時隻覺得透心的涼。


    對蕭令薑和諍郎,許之以榮華,對他及鄭家,誘之以高位。


    中書監,中書省長官,位至二品,權掌機要,外祖父走到這一步,用了整整三十年,年近七十,才掌此權柄。


    他才三十出頭,誘惑不可謂不大。


    為名為利,兄弟鬩牆,親朋反目的例子,舉不勝舉。


    況且當日,袁循自請推去太子之位,聖上就找他談過,並且,暗示他:希望以九娘的死,來平息這場風波。


    他沒有鬆口。


    誰不曾想,蕭令薑自己撞了上去。


    授人以柄。


    因此,自蕭令薑關進廷尉署後,他沒有去看過那個孩子。隻是囑托過廷尉監,暫時別讓那孩子在裏麵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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