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王之亂平息後,皇族宗室男子,全部屠殺殆盡,而對於弱婦幼女的處置,朝廷采取了兩種較為極端的方式,如已出嫁娘子夫家顯赫,或是王府命婦母家顯貴,則依舊保留原有誥命,甚至還有加封。


    以示恩榮,以宣揚盛德。


    餘下出身不顯,或是求告無門,皆已受誅連之罪。


    故而,齊安王府,闔門罹難,桓家大嫂,依舊是新會縣主,連封邑都沒有變。


    所以,阿肆和二郎死了,九娘鄭芊和女兒蕭令薑卻保全了性命,蕭令薑的縣主封邑,淳安縣還增加了十亭。


    這樣的方式,看似不合理,卻又極適合。


    袁綱一方麵把蕭氏皇族削弱及至消滅,不留丁點有生力量,清除了所有障礙,另一方麵,活下的娘子或是命婦,其夫家或是母家,必定懷著感恩之心,讓他極大地爭取到了南地世家大族與士族子弟的支持。


    對於想要更進一步的袁綱來說,是極其重要的。


    自永嘉南渡後,南遷政權,一直是皇族與士族共治天下的局麵。


    曾曆經幾次政權更迭,然而,朝廷改易,門閥不移。


    袁綱出身士族,他要登上那個位置,必定少不了士族的支持與擁戴,除了武力之外,更要依靠士族的力量才能上位。


    ——*——*——


    鄭綏剛一下山,就接到繼郎從廬陵發過來的書信。


    難怪,桓裕會提前和她說那麽一番話。


    是譙國到廬陵的距離太過遙遠,還是之前新會縣主給她留下來的印象太好了,抑或是她遠遠低估了喪失至親對新會縣主的打擊,竟然會把李雪送來廬陵,還把身邊的心腹韓嫗,調配給李雪使用。


    明眼人一看,這是要離間他們夫婦倆的。


    有這麽做大嫂子的嗎?


    “娘子看得這般清楚,就不要和郎君生氣了,娘子隻要不去在意,與郎君一心一意過日子,不入她的套,如不了她的意,時間長了,她自會歇了心思的。”


    劉媼屈膝蹲下身,拉著鄭綏的手交疊放在膝前,瞧著端端正正跪坐著的鄭綏,又耐心勸道:“就這樣,心平氣和,不動如山。”


    隻是這個姿勢沒維持片刻,鄭綏的眉頭,就蹙成了一團,喊了聲阿媼,“可我看見她就難受。”


    在迴來的路上,一想到郡公府裏,平白多了個人,還是她不喜歡的人,她對桓裕就沒好臉色。


    鬧也鬧了,打也打了。


    桓裕隻說:郡公府大得很,隨便找個角院安置,因齊安王府一事,大嫂對他已生了怨恨之心,真遣送迴去,反而會更激怒大嫂。


    竟是不同意。


    “聽當時趕去齊安的十郎君說:王府內屍體堆積像小山丘一樣,鮮血都浸紅了王府內的金磚,闔府八百九十七口,一個活人都沒有留下。”劉媼口中的十郎君是指桓覃,當時桓裕接到消息,派了桓覃去齊安救援。


    隻是到那兒時,已經晚了。


    “新會縣主,心中有怨恨,算是情義之中,而今她母族親人俱失,娘子又何必和她計較呢?”


    “阿媼,我明白她的心情。”


    鄭綏連連搖頭,“我後來想著,眼不見,心不煩,找個院落把李雪安置了,可是你瞧瞧,眼下的情形,天天讓那麽個人在我眼前晃,大嫂這是擺明了,她自己不痛快,就讓別人也跟著不痛快。”


    話音剛一落,就見終南掀起竹簾走了進來。


    “夫人……”


    “阿媼,你看吧,又來了。”鄭綏氣烘烘說道。


    被打斷話的終南,臉色微微一僵,對上劉媼望過來的目光,輕輕點了下頭,“韓嫗也跟著一起來了。”


    “讓她們在外麵跪坐著,她們不是說守禮,早晚一請安嘛,那就讓她們好好跪著,誰都不許讓她們起來。”


    “娘子……”


    劉媼剛喊一聲,鄭綏抬手指著外麵,急喝道:“她們既然愛跪,就讓她們一直跪著,晨風,你帶著四名健仆給我好好守著。”


    鄭綏怒氣洶洶,氣紅了臉,連唿吸都急速起來。


    劉媼忙地伸手替鄭綏順摸後背,“娘子,消消氣,大清早的,何苦來的,不值得這麽生氣。”


    之後,又溫言勸道:“這麽跪在院子門口也不好,四郎和四娘,稍後還得來正儀堂給娘子請安,陪娘子用早食。”


    “阿遲已經六歲了,早些讓她知道,對她以後隻有好處,至於四郎。”


    鄭綏微微揚著頭,圓瞪著眼,繃緊著一張臉,“我倒要看看,這個兒子,我是不是替別人養的。”其實最令她惱火的,不是新會縣主把李雪送到廬陵,送來郡公府,而是在譙國時,她把四郎阿‘不’放在了李雪跟前。


    這事,還是迴來後,四郎阿‘不’的傅姆和她說的。


    旁邊的劉媼,一見鄭綏神情,知是再勸無用,心中長歎了一口氣。


    這樣下去,總不是個事。


    “娘子,這府裏住著不開心,不如你帶著小娘子和兩位小郎君,迴臨汝去住一段日子,當是出門散散心……”


    “我才不走,要走也是她們走。”鄭綏隨手拿了個隱囊墊在身側,側身斜靠在憑幾上,隻覺得心口痛得厲害,沈疾醫給她診脈,都說她是肝火太旺的緣故。


    秋雨微涼的季節,昨夜裏,外麵還下了點雨。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迎著第一縷晨光,四娘令姍和四郎桓度過來了。


    自迴廬陵,他們倆每日卯正起床,卯正二刻,去深柳堂早讀,辰初迴正儀堂和鄭綏用早食。


    “阿娘,她們是不是又惹阿娘生氣了,幹嘛不把她們趕走呀。”一進門,桓令姍瞧著靠著憑幾的鄭綏,忙地撲到鄭綏懷裏,仰著頭,望著鄭綏說道:“阿娘,我去和阿耶說,把她們都趕走,好不好?”


    “阿遲,不許去找你阿耶。”鄭綏伸手摸了摸女兒圓滾的臉頰,迴廬陵的第二日,她就沒讓桓裕進這正儀堂。


    鄭綏拉著桓令姍的手,起了身,吩咐仆從擺早食。


    得趁著這個空閑的時間用早食,再晚一點,五郎黑頭,該醒過來,她又沒時間了。


    “母親,清晨露寒,讓阿姨她們先迴去吧。”


    鄭綏聽了這話,迴頭,盯著進來後,一直抿著嘴的四郎阿‘不’,這是她養了七年的好兒子。


    一時竟笑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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