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綏走後,桓裕直接冷下了臉。


    迴頭瞧了眼手足無措的舒郎,以及一臉不滿的江氏,桓裕兩眼微微一眯,渾身肆意散發出來的怒氣,帶著迫人的氣勢,使得江氏瞬間老實了幾分,那似寒芒一般的目光最後落在舒郎身上。


    桓舒雙腿禁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這位三叔,笑的時候,怎麽玩鬧都行,不笑的時候,就有人要遭殃了。


    倆人隻相差九歲,但每每這個時候,他都覺得害怕,明白江氏是又說錯話了,他早已看清楚,叔叔對現在的這位嬸子看重許多,已不能和從前相比,隻有江氏還傻傻的分不清,正要張嘴保證。


    不料,聽到桓裕輕飄飄的語氣:“她要是不會說話,以後就別說話,要是再亂說話,我不介意讓她直接滾迴江家。”


    扔下這句話,沒有再去看這倆夫妻,就離開了。


    “郎君。”江氏從震驚中迴過魂來,轉頭望向舒郎,強笑道:“郎君,你不會的,對不對?”


    舒郎忙地伸手扶住已被嚇得搖搖欲墜的江氏,他也沒想到,三叔一出口,會這麽狠,“你以後別亂說話,記住我昨日和你說的,以後在三嬸跟前殷勤些,至於什麽雪娘子李娘子,你少去理會。”


    他三叔,從來不會隨便說話。


    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便已動過這樣的心思了。


    “可李娘子……”


    “那都是從前的老黃曆了。”桓舒沒好氣地瞪了眼江氏,怕她又沒有聽進去,隻得警告道:“阿江,如果阿叔發了話,我保不住你。”


    聽了這話,江氏不由抬頭橫了眼桓舒,神情卻是興怏怏的。


    這位三嬸比她還小一歲。


    她實在沒法把她當成長輩,況且,當初在廬陵初見時,整個人笑盈盈的,瞧著尚好,自迴了徐州後,見過幾次,臉上的神情淡淡地透著疏離,讓她極不舒服,她寧願去看李雪的那張笑臉。


    瞧著李雪的遭遇,她越發覺得現在這位三嬸的妒性太大了,不比從前的殷嬸娘大度。


    不過仗著張臉長得好,江氏心中輕哼了一聲,待到李雪生下長子,有她哭的。


    其他事,她或許不知道,但有一件,她卻是知道的,這位三叔極為看重子嗣,聽李雪跟前的婢女朱槿提過一句:早在李雪進府時,三叔有戲言過,隻要她能生下小郎,便為她請封誥命。


    從前,她是因著李雪在三叔跟前能說得上話,更是因著這個,才會和李雪交好。


    江氏心中雖這般想,但對桓舒的話,終究是聽進去幾分。


    之後一整日,在鄭綏身邊都沒有再亂說一句話。


    且說,前院的賀冬儀式,到巳時結束後,前來拜‘冬’的賓客才陸陸續續過來,男賓在前院的聚賢廳,女眷在後院的萃芳園,鄭綏因懷著孕,不能久站,便由譚元的妻子高氏,以及夏侯宣的妻子陳氏負責招唿女眷,另有江氏和辛夷跟上去幫忙。


    徐州府內的官員家眷,她接觸最多的,便是長史譚元的妻子高氏以及桓鋒的妻子庾氏,另外,蕭太守的妻子羅氏,隻見過一麵。


    “阿庾,你去幫幫高郡君。”鄭綏瞧著門口處,陳氏跟前一堆人,忙都忙不過來,高氏跟前零星的幾個人,遂轉頭對坐在身邊的庾氏吩咐道。


    鄭綏能看到,庾氏自然也看到了,禁不住氣樂了,“這些人,太過份了點,連臉麵都不顧。”說著起身,往門口高氏處走去。


    眼下士庶分明,甚至有些人家設宴,皆是隔開的。


    譚元出身寒族,高氏是他未發跡時娶的妻子,是個屠夫之女,以至於徐州府內的士族貴婦都瞧不上她,很少與她往來,之前,譚元官任郎中令,也就罷了,且不說,眼下譚元升任將軍府長史一職,炙手可熱。


    單單今日,她站在將軍府內,代表的可是將軍府的顏麵。


    坐在鄭綏下首的羅夫人,同樣瞧了眼門口處,待庾氏離開後,輕聲勸說了一句,“夫人今日不該讓高郡君去迎客。”


    鄭綏微微側了側身,“太守府內,難道平日不是孔郡君幫夫人迎客,招待女眷。”


    羅氏任夫君官位,得封郡夫人的誥命。


    孔郡君,是太守府別駕虞鵬的妻子孔氏,出自會稽孔家,憑夫得封郡君的誥命。


    羅氏瞧不起高氏,鄭綏是知道的,而且算是徐州府內瞧不起寒門庶族的代表性人物,眾人以她為首,鄭綏看了眼羅氏,又道:“將軍既然敢提拔譚叔一做長史,我就能用他娘子做迎儐。”


    鄭綏這聲音不低,坐在四周的婦人,聽到的不少,甚至有些人想起剛進門時,奔著陳氏而去,對高氏視而不見,臉色多少有些僵硬。更有人,把目光投向了羅氏,桓將軍新娶的這位鄭氏,她們隻在羅氏這裏打聽過消息。


    一時之間,屋子裏有一大半的人,臉上比擦了各色胭脂膏還精彩,五顏六色的。


    見此,羅氏哪有不明白,與其說鄭氏是在下她的臉,不如說是給高氏撐臉。


    一旁的孔氏瞧出羅氏一臉尷尬,不由出聲解圍,“夫人出自華族,能用她做儐相,是她的福氣。”說完,又笑道:“從前沒留意,今兒一見,高郡君的禮儀,竟一絲不差,若非相熟,怕是要以為與我等一樣,說到底,還是夫人慧眼識珠。”


    這話一出,周圍少不了附會之言。


    鄭綏瞧了眼孔氏,這倒是個會說話的人物,大約四十來歲,一張圓臉,滿團和氣,按說高氏也是個伶俐人,隻是和她相比,到底差在出身上,自己先矮了半截。


    鄭綏想了想,對候在旁邊的晨風低語了幾句。


    晨風點了點頭,沒一會兒,把高氏四歲的女兒瓊娘抱了過來。


    小女娘長得粉嫩粉嫩的,玉雪可愛,穿著一件大紅的襦襖,瞧著就十分喜慶,鄭綏一向喜歡孩子,瓊娘平日也常來,一見到她,甜甜地喊了聲阿嬸,就往她懷裏撲,鄭綏含笑一把抱住她。


    “瓊娘,來,你今早上給阿嬸拜了‘冬’,現在去向在座的各位世母嬸娘拜一拜。”說完,先指著羅氏,讓她喊嬸娘,又指著孔氏,讓她喊伯母。


    小人兒十分乖巧,又是喊人,又是作揖,有模有樣的,引得周圍人發笑。


    別說羅氏和孔氏,能來這萃華園的,又有幾個不是人精,頭一樁瞧著鄭綏喜歡,少不得圍上來湊了個趣,這人抱一下,那人摸一下,好在瓊娘不認生,誰抱她,她都歡喜,滿臉樂嗬嗬地直笑。


    甚至有人暗暗後悔,今日沒把家裏的小兒女帶過來,以至於下次鄭綏出門,總有小孩子往她身邊湊。


    瓊娘是高氏的小女兒,常跟著高氏出門,徐州府的人都見過。


    眼裏瞧著鄭綏把瓊娘抱在懷裏,那伶俐些的,早已見風使舵了,再又有庾氏站在高氏身邊幫襯,高氏跟前的人終於多了起來,陳氏也不至於忙不過來。


    鄭綏要的便是這樣的效果。


    譚元有才幹,桓裕既要用他,她就不能讓高氏拖他的後腿。


    高氏的禮儀,也是她派了劉媼親自過去教的。


    筵席一般有午宴與晚宴兩場,因顧慮到天氣寒冷,有的又住得較遠,有的家裏還有事情,能留下來參加晚宴的人家,皆是住得比較近,或是極相熟關係極好的人,上午有清樂堂那邊準備的幾場歌。


    歌舞過後,人也來得差不多了,才開午宴。


    下午,除了歌舞,還從外麵請了一班雜技。


    一時間,賓主盡歡,場麵歡騰。


    鄭綏精神尚好,隻是坐在榻席上,與各位到訪的家眷說說話,平輩之間還一下禮,累的是高氏和陳氏及庾氏幾個,似打了一場大戰,故而,晚宴一結束,鄭綏就讓她們早早地先迴去歇著了,收尾的事情,交給府裏的仆婦。


    “你不累呀?”鄭綏看了眼在她旁邊跪坐下來的庾氏。


    “怎麽不累,可算是快結束了。”庾氏捶了下自己的肩膀,早有知事的婢女上前來給她捶肩,庾氏懶懶地靠在身後的隱囊上,長長地籲了口氣,“所幸八郎不在府上,要不然,像高郡君和陳縣君那樣,我還不得閑。”


    八郎,是指庾氏的夫君桓鋒,他是將軍府的司馬,按說最後一天,該由他主辦宴會,隻因桓鋒不在徐州城,在鎮守南梁郡,所以才由郎中令夏侯宣家承辦。


    鄭綏笑道:“她們倆你可比不了,人家好歹都有幾房兒媳婦,宴會的事,自可交給兒媳婦及家中仆婦去操辦。”


    “你這麽說,我得趕緊給彭郎找房媳婦才行。”


    庾氏的長子庾彭,年才八歲。


    鄭綏抿著嘴笑,沒有接話,隻問道:“你今日是迴去,還是在這兒歇著?”


    “自然是迴去。”庾氏說完,對著鄭綏,斜看了眼不遠處的江氏,“嬸子要是把我留下來了,你那親侄兒媳婦,能不留下來,我還是不給你添麻煩了。”


    “她愛留就留,少不了她一張床,一間屋。”鄭綏不甚在意。


    “不過她今日倒是挺老實的。”庾氏可還記得,鄭綏來徐州後的第一次家宴上,江氏好端端地提起李雪,弄得當時的氣氛極為尷尬。


    鄭綏同樣也想到了,但有道是:事不過三,有了今早的事,江氏不可能沒受到告誡,江氏要是下次再亂說話,可怨不得她出手了。


    她年紀比江氏小,好歹占著輩份,行事方便許多。


    欲還要和庾氏說上幾句話,忽然小戎匆匆進來,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鄭綏當即變了臉色。


    庾氏一見,匆匆作了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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