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勸誡


    所謂關心則亂。


    鄭緯自謂平生以來,隻有他坑別人的份,何曾讓人這樣坑過,而且還是他自己送上前去的。


    早在他沉不住氣,先開口時,便已失了主動。


    然而,瞧著眼前眉眼帶笑、神采飛揚的妹妹,到底放下了心中的計較,若是熙熙與桓叔齊,能一直這般夫妻和順、恩愛情深,他這麽做也算是值得。


    “熙熙,你已為人婦,便是真正的大人,往後不許再任性了。”


    鄭綏自接到五兄單獨找她的消息,就猜到是為了昨日的那些話,並且,自她進來後,五兄的神色一直變幻莫測,因此,這會子五兄一開口,她便趕緊討好認錯,“阿兄,以後我不會口無遮攔,亂說話了。”


    “昨日那話,是不應該再說了……”


    “好好好……我一定不會說了,我把那些都忘記。”


    瞧著鄭綏這一副敷衍他的樣子,鄭緯就知道,這丫頭沒把他的話當迴事,多少有些無奈,卻又不得不告誡一二,喊了聲熙熙,“你是鄭家出來的女兒,心胸不能那麽狹窄,眼界應該看得更遠。”


    說到這,不待鄭綏插嘴,鄭緯又接著道:“我說的心胸狹窄,不是指婦人間的妒忌,而是指你的心思,不應僅僅隻放在內院的那一畝三份地,而是要跳出內院,放到外麵的世界,眼睛也不應隻看到內院,看到你與桓叔齊的夫妻之情,要明白除此外,還有九族六親、親朋好友,要使九族相睦,六親歡和,從而延譽親朋,女子德行,方能稱之於世。”


    “熙熙,阿兄要你學外祖母、學舅母。”


    哪怕鄭綏再不經心,這一番語重深長,尤其是五兄末了又提到兩位長輩,她神情也不由為之一凜,認真待之,忙地正坐,之後俯身稽首,應了聲唯。


    “倒不必如此鄭重,隻盼著你能把為兄的話聽進心裏去才是。”鄭緯上前伸手扶起鄭綏,換下嚴肅的表情,臉上透露出幾分無奈。


    鄭綏起了身,連忙道:“我會記著阿兄的話,永不會忘的。”


    “不會忘就好。”鄭緯放開鄭綏的手臂,重新退迴到自己的榻席上,“為兄以前就和你說過,朝堂風雲,天下大勢,你可以不懂,但不能不知道,甚至你可以不知如何應對,但要知道旁人是怎麽應付的,多看多學,見的事情多了,眼界開闊起來,以後遇上事,便不會亂。”


    隻是說一千,道一萬,鄭緯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這樣,我讓溫翁跟隨你去徐州。”


    不然他實在不放心。


    鄭綏低著頭,聽得很認真,直到聽到這一句話,心頭一驚,忽地抬起頭來,“阿兄,你不是在開玩笑。”


    “為兄像是開玩笑的嗎?”鄭緯橫了眼鄭綏,原本有幾分顧慮是否不妥,此刻,看出鄭綏的抵觸,一下子堅定起來。


    鄭綏卻是急了,“阿兄,阿翁年事已高,該在鄭家頤養天年,何必要勞煩他老人家,如此奔波。”


    溫翁身為鄭家四代仆從,在鄭家說話便有一定的份量,況且,他們這些小輩一直給他一份體麵,她身邊的仆從已經夠多了,可不想再添一個管束她的人,而且溫翁又不像劉媼等人,今後都要仰仗於她,榮辱與隨。


    “為兄想好了,溫翁隨你去徐州,正是為了讓他享受天倫之樂,他的長孫,下月將調到睢陽任縣尉,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睢陽,是徐州郡下八縣之一。


    “早不調,晚不調,偏偏是下個月,之前還沒任何風聲,誰信……”不過這話,鄭綏隻敢在心裏嘀咕,可不敢說出來。


    五兄清醒時的決定,鮮少有改變。


    果然,五兄是越來越難說話。


    鄭綏心中喪氣不已,甚至迴到客院,都還垂著腦袋。


    “又被你阿兄給訓了?”


    鄭綏輕嗯了一聲,似蔫了的枯草,沒精無采的,屈膝往榻席上一坐,整個人癱靠在身後的隱囊上。


    完全沒有正形。


    使得後麵跟進來的劉媼瞧著直搖頭,忙地要上前去扶起鄭綏,卻見的旁邊的桓裕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吧。”


    眾仆從得了吩咐,如同大郝一般,魚貫而出,快而有序。


    桓裕坐到了鄭綏身邊,趨上前問道:“五郎和你說了什麽,瞧把你打擊成這副模樣。”


    他能相信,雪娘的事,鄭緯斷不會和鄭綏提的。


    眼前突然冒出一張放大的俊臉,尤其眼裏還帶著幾分戲謔,鄭綏心中正不自在,瞧著更不耐煩了,便伸手推開趨近前來的桓裕,然後身子一轉,側向另一邊,懷裏抱著一隻隱囊,想著阿兄和她說的話,阿兄沒提大嫂,沒提四娘,單單提外祖母和舅母,難道僅僅是因為長輩的緣份。


    還是因為別的……


    桓裕見她不願說,隻得轉移她的心思,突然驚道:“我今日才發現,桂陽王妃,還真是絕色。”


    鄭綏猛地坐起身,繃著張臉斜睇了桓裕一眼,“你什麽意思?”


    “我能什麽意思,”桓裕上前,雙手摟著鄭綏的腰,把她抱在懷裏,低頭輕聲笑道:“我隻是想到,客奴念念不忘,遺憾至今,也情有可原。”


    鄭綏一聽這話,憶起舊事,皺了下眉頭。


    客奴,袁循的小名。


    她聽桓裕提過。


    “就他?”鄭綏嗤地一聲冷哼,卻不忘瞪一眼桓裕,“至少對阿姐的那份情義,誰也比不上九姐夫,你別扯那些不相幹的人。”


    “你羨慕?”


    身為女子,誰不羨慕?


    原本這句話,將將要脫口而出,隻是記著五兄的勸誡,話在喉嚨裏打了個圈,又咽了迴去。


    鄭綏瞧著桓裕滿臉得意的笑容,帶著十二分的篤定,尤其那雙明亮泛著光彩的眼眸,目光如炬,似能洞察一切,又似能把人看得透透徹徹,無丁點藏身之處。


    昨日說的那些任性之言,她的確是耍了點小心眼,之前倆人之間也存有試探,唯有昨日挑明了,她也的確是私心希望桓裕能點頭附和,隻是當時讓五兄打斷了,再後來,哪怕桓裕迴來,他們誰也沒有再提起那話,鄭綏是急想要桓裕點頭,又害怕見到桓裕搖頭,故而,在那股衝動退去之後,她已經失去勇氣,再去求證。


    隻是在方才那一瞬間,她對上桓裕洞明的目光時,才發覺,桓裕怕是早已猜透她的心思,看清楚了一切。


    同時,就在方才那一瞬間,腦海中突然迴響起阿耶曾經下過的斷言:你們不適合。


    鄭綏的心裏禁不住打了個激淩,沒來由涼嗖嗖的。


    “阿綏,熙熙……”


    鄭綏迴過神來,才注意到桓裕在叫她。


    “在想什麽呢?我人就在你麵前,叫你幾聲都沒反應。”


    瞧著桓裕托著她的臉頰,滿眼盡是緊張與擔憂,一下子又釋然了。


    旁的心思,跟著去了一大半。


    對呀,人就在她麵前。


    伸手環抱住桓裕的腰,靠在他懷裏,“我在想,我們什麽時候離開,阿姐托我去建康替她瞧瞧阿肆,自阿肆留在建康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孩子了。”


    九娘鄭芊和桂陽王蕭章的長子蕭章,小名阿肆,一直在建康為質。


    “你著急的話,我們明日就走。”桓裕沉吟道,又摸了摸鄭綏的臉頰,已經恢複了些許紅潤,心頭才稍微放下心,就在剛才,鄭綏的臉突然變得煞白,嚇了他一大跳。


    “阿兄把阿翁指派給我了。”


    “既然給你,你就收下,我們不愁多養個人。”能讓鄭綏叫阿翁,現在整個鄭家隻有溫翁那個老家夥,不過,桓裕並未表現出多大驚訝。


    經此一事,鄭緯若是不對他有所防備,便不是鄭緯了。


    隻是桓裕沒有料到,鄭緯會這麽急切,直接讓溫翁跟隨他們一同上路。


    “五郎,何必急在這一時,待我返迴徐州後,溫翁再與繼郎一道北上,豈不便利。”


    “全大楚的人都知道,溫翁一直跟隨我左右,如今他出現你身邊,我倒認為,這樣一來,更能表明鄭家的態度。”


    “鄭子張。”桓裕瞧著眼前跟笑麵虎似的鄭緯,又有了那種被逼迫的感覺,他從來就知道,鄭緯不是善茬,很難打交道。


    這一次,印象越發深刻。


    又聽鄭緯語氣涼涼道:“記著你的承諾,早日把事了結,免得添些不必要的麻煩。”


    桓裕頓時氣結,一股惱火從心頭升起,壓都壓不住,連字也不叫,直唿其名,“鄭緯,你們讀書人有句話叫五十步笑百步,你先管好你自己,再來管我和阿綏的事,否則,別叫我說出難聽的來。”


    “我有什麽讓你說的?”


    “西華寺。”


    隻三個字,讓鄭緯變了臉色,隻片刻迴轉過來,微眯著眼瞧著桓裕,“你知道得挺多的,隻是這是兩碼事,於你的事,不相幹。”


    桓裕冷哼了一聲,“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溫翁跟著他們一道上路,但因年齡較大,一路之上,皆是使用牛車,行程有些緩慢,過江州時,桓裕接到一封從建康來的書信,便棄車乘船,先行了一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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