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綏在後堂抄書,一聽到僮仆稟報:李娘子帶著小郎過來給郎君請安,忙地擱下筆,跑了出去。


    渾然不顧,身後傳來阿耶的叮嚀聲:丫頭慢點。


    “阿嫂。”鄭綏一陣風似的,跑到門外,瞧著站在外麵候著的李氏和阿一,對著李氏含笑喊了一聲,又低頭望向阿一,不等阿一規矩地行完禮,鄭綏蹲下手,伸手把阿一抱了起來,“怎麽也成了老古板,姑姑可不喜歡。”


    “小姑姑。”阿一粉嫩的小臉上,盡是不自在,他如今都不再讓人抱了,可每次一見到小姑姑,小姑姑不但喜歡抱他,還喜歡捏他的臉。


    李氏接到兒子投過來的求救目光,無奈地笑了笑,這臭小子,該讓人好好磨一磨,免得整天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熙熙,你這麽抱著阿一容易手酸,讓他自己走吧。”


    鄭綏早就看出阿一臉上的不自在,伸手輕捏了下阿一嫩滑的臉蛋,把他放到了地下,阿一小的時候,瞧著像阿嫂李氏,如今越大,眉眼間,越發肖似大兄鄭經,又愛板著臉,這樣一來,連神情都像足了大兄,


    所以,每每看到阿一,鄭綏總喜歡捏捏阿一這張肖似大兄的臉。


    放開阿一,鄭綏走到李氏身側,問:“阿嫂怎麽來了,身體可好了些?”


    李氏一邊和鄭綏往裏,一邊和鄭說:“我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就帶著阿一過來給阿翁請安。”


    三人進了屋,鄭瀚已從後堂走了出來,跪坐在前廳上首的位置。


    阿一上前,奶聲奶氣地喊了聲阿翁,年齡雖小,卻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鄭瀚見到阿一很是歡喜,待阿一行完禮後,便笑著招手讓阿一過去他跟前,伸手摩挲著阿一頭頂,瞧著阿一乖巧的模樣,心裏暗忖:孩子還是小時候可愛,惹人喜歡,一旦長大,就各種不討喜。


    李氏上前行禮請安。


    鄭瀚擺了擺手,讓她起身,“你身體不好,原是不該讓你過來,隻是這次卻要麻煩你,先去給你衛世母請安,就迴宅子裏去休息,別累壞了身體,晚上的時候,讓阿大過來一趟,阿一先留在這兒,晚上我再讓阿大帶他迴去。”


    李氏應了聲喏,鄭綏扶著李氏起了身,望著鄭瀚說:“阿耶,我陪阿嫂一塊兒去給衛世母請安。”


    “去吧去吧,省得在我跟前煩。”鄭瀚的語氣,似乎求之不得。


    直令鄭綏想跺腳,十分不滿地喊了聲阿耶。


    李氏忙地拍了拍鄭綏的手,“熙熙,我們走吧。”


    “兒送阿娘和小姑姑。”阿一小身板,上前揖了一禮。


    一見阿一這模樣,鄭綏真想把阿一的幾位先生都給換了,誰教出來的小古板。


    李氏把李嫗留了下來,和鄭綏一同出了屋子,“阿嫂,阿耶說要麻煩阿嫂,是什麽事呀?”


    “我也不知道,”李氏搖了搖頭,又笑說:“剛才你也在,阿翁什麽都沒有說,我哪裏能知道。”


    阿翁不會直接向她交待事情,不說如今大郎在家,就是從前大郎不在家,也多半是通過蒼叟之口,這次把她叫過來,她猜大約是為了鄭綏的事,她是極不讚同桓裕和鄭綏的親事,無奈大郎同意,她也不好反對,如今阿耶既然不願意,叫她過來,怕是希望她能好好規勸鄭綏。


    此刻,鄭綏心中也免不了往這方麵猜想,自從四娘鄭紛說了實情,自從王十四郎和三姊夫王奐沒有離開,留了下來,鄭綏的心頭,便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如今阿嫂又過來了。


    似乎一切都在朝她擔心的方向發展。


    ——*——*——


    晚上的時候,鄭經從阮府迴去,一進屋,瞧著李氏身上的鬥篷都還沒好得及脫,“這麽晚,你去了哪?”


    “去瞧了四娘、啟郎和嬌嬌。”李氏微微一笑,石蘭剛要替李氏解了鬥篷,讓鄭經給攔住。


    鄭經自己上前解了李氏身上的鬥篷,遞給石蘭,兩手握著李氏略有些冰涼的手,包在手心,李氏流了那個孩子後,留下了病根,氣血兩虧,一雙手總是冰涼,難得暖和,鄭經扶著李氏在軟榻上坐下,也沒有放開手,“阿一在阿耶屋子裏睡著了,我就沒帶他迴來,把阿姆也留在阮府。”


    石蘭領著幾個婢女退了出去。


    又聽鄭經問道:“四娘那五百遍《女誡》抄完了?”


    李氏頓時一笑,抬頭望向鄭經,“阿郎,四娘都這麽大了,已是出嫁女,你怎麽還罰她抄《女誡》。”


    她迴來的時候,精神不濟,就歇了一覺,待醒來,鄭經已去了阮府,她候了半日,也不見四娘帶著啟郎和嬌嬌過來,心裏覺得奇怪,問了啟明,才知道,四娘讓鄭經給禁了足,罰在屋子裏抄《女誡》。


    “就她這迴給我惹的事,隻罰她禁足,加上抄五百遍《女誡》,都是罰輕了,更不用說,君長千交待,萬叮嚀,她都當成了耳畔風。”鄭經一想及此,就惱火不已,要是沒有四娘在阿耶跟前這麽一鬧,阿平和熙熙的親事,早就成了。


    哪裏還需現在為這事操心。


    “怎麽說,她也是為了熙熙好。”李氏瞧出來,鄭經的想法依舊沒有改變,又憶起昨日阿翁派人迴去給伯母傳的話,“阿郎,我瞧著阿翁的意思,熙熙和十四郎的親事,怕是近期就要定下來,你這次就順著阿翁一迴,說來,桓三郎和熙熙倆人的親事,我也極不讚同。”


    鄭經詫異地望著李氏,“阿語,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反對這門親事。”


    “我是答應過,”李氏沒有否認,但她的答應是條件,“我也說過,如果你們能夠說服阿耶,我會去說服伯母,並且不會反對,隻是依照如今的情形,阿耶是絕對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說完,不待鄭經說話,又繼續道:“阿郎先聽我說,且不說,王家和鄭家是世代聯姻,王家家風良好,家學深厚,熙熙和十四郎的親事,又是祖姑母的意思,熙熙嫁去王家,三娘和熙熙,既是姊妹,又是妯娌,有三娘照顧著熙熙,熙熙在王家,也有個幫襯,而十四郎父母雙全,兄弟眾多,單單這一條,就勝桓三郎良多。”


    “桓氏早年以兵事起家,雖是南地著姓,顯名不過是這一百年間的事,桓三郎是很好,但他不適合熙熙。”


    鄭經聽著李氏說得有條有理,他也深為讚同,他要不是意誌堅定之人,都快讓李氏給說服了,尤其是他已經能夠確定,阿耶絕不會把熙熙許給阿平,“阿語,適不適合,隻有他們倆自己知道……”


    “胡話,”李氏難得嚴肅一迴,“熙熙年紀小,有些不著邊際的念頭,就罷了,你怎麽也跟著說起胡話來了。”


    “好,好,我不說了。”鄭經笑了笑,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爭辯,上次他就沒有爭過李氏,隻是李氏做了有條件的讓步,這迴他就不用肖想了。


    李氏是見好就好,雖極力勸著鄭經,但也不強求,鄭經能一次性,就把她的話都給聽進去,依了她的意思,所以,便放下這件事,又問道:“對了,阿翁今晚把你叫去,是為了什麽事?”


    一聽李氏問起這個,頓時間,鄭經有些意興乏乏,往後仰靠在憑幾上,隻是握著李氏的手,依舊沒有放開,“反正是你很樂意的事。”


    “我樂意的事?”瞧著鄭經的神情,李氏心頭多少已經猜到了。


    “阿耶囑咐我告訴你一聲,讓你好好照顧熙熙,近來多陪著開導熙熙。”


    李氏幾乎能夠確定,“這麽說,熙熙和十四郎要訂親了。”


    “誰知道,他老人家又沒和我說,隻讓我好好養傷,想來這事,也不會交給我去辦了。”說到這,鄭經就一臉苦笑,“這兩天,二郎在阿耶跟前跑得最勤快。”


    “早日定下來,早日安心,熙熙已經十六,最遲這一兩年是該出嫁了。”


    鄭經沒有接話,阿耶既然已經決定,他該早些告訴桓裕一聲,商議一下,看還有沒有什麽對策,有沒有迴轉的餘地,遂說道:“阿語,阿耶打算過幾日,要迴這宅子來住,你讓人收拾一下正院,”說完,又緊了緊李氏的手,“別,你還是好好休息,讓四娘帶人去收拾一下正院,省得她整天無所事事,瞎攪和。”


    李氏應了聲喏,“這些都是小事,我去收拾就好,隻是四娘的禁足,還是免了好不好?啟郎和嬌嬌兩人,好久都沒有去給阿耶請安了。”


    “你是她長嫂,這事原就該你管,還問我做什麽,前兩日,是你不在,我又氣急了,才管管。”


    李氏笑了笑,“明日就讓四娘帶著啟郎和嬌嬌去一趟阮府,至於那五百遍《女誡》,四娘已經開始抄了,就讓她抄完,我就不多說了。”


    鄭綏嗯了一聲,起了身,“阿語,你先歇息,我去一趟西廂,和阿平說幾句話,就迴來。”


    李氏見了,忙跟著起身,“早些迴來,我等著你。”


    鄭經聽了,溫柔地摸了摸李氏略顯得有些清瘦的臉頰,點了點頭。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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