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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楚同光二十二年,春二月,大楚振威將軍桓裕率領五千餘人,與大燕平南將軍高敬激戰於梁州城西,高敬兵敗,死於亂軍之中,同月,鄭經召集已潰散的鄭家舊有部曲,與南陽宗侃帶領的兩萬部曲,合圍新鄭城,新鄭城守城的羯胡軍兵聞訊後,棄城而逃。


    “什麽,高洽逃走了?”


    桓裕不敢置信地望著進來稟報這個消息的桓錦,“桓穀呢,桓穀在哪?”


    “他就在外麵候著。”桓錦麵對桓裕要殺人似的目光,硬得頭皮忙地迴道。


    桓裕大喝一聲,“讓他滾進來。”說著,在屋子裏,來來迴迴,氣唿唿地踱著步子,真是氣死他,第一次就罷了,這都第二次,同一個人,桓穀都沒看守住,又讓高洽在眼皮底下溜走。


    “三郎。”桓穀一進來,滿麵愧色地跪了下來。


    桓裕瞧著桓穀,牙齒就咬得吱噶響,兩手相抱成拳,離桓穀遠遠的,他生怕他控製不住,會衝上前去,狠踹上幾腳,“說,這次又是怎麽讓他逃走的。”


    “昨日晚上,那廝還在牢裏待得好好的,今早我一過去,牢裏的人就不見了,我仔細去查看過,發現那間牢房下麵有條秘道,我帶人循著那條秘道一直往前走,秘道的出口,是城外西郊的那座山林。”


    桓裕一驚,“那間牢房,我和桓覃之前都查看過,並沒有什麽異樣。”那秘道,總不至於是這十來天,高洽那小子用手撥出來的。


    “不是先前的那間,三郎吩咐過,要好好待那小子,先前那間,老鼠比較多,他一直在嚷嚷,我就另外給他換了間。”桓穀說到後麵,越發的低垂下頭,這十來天,他都給高洽換了三間牢房,所以前日,高洽又嚷著要換牢房,他也沒太在意。


    “換牢房之前,你就沒帶人好好查看?”


    “沒有。”


    “你答得倒是爽快。”桓裕冷笑一聲,掰著手指節,發出啪啪的聲響,格外清脆,桓穀做事一向粗枝大葉,又死腦筋,經過上次的事,他原是希望桓穀能吃一塹長一智,桓穀能長長腦子,不料第二次還是這樣,讓高洽耍得團團轉,這會子,有些後悔,當初沒聽桓覃的,讓桓覃去親自看守,都不會弄成這樣,揮了揮手,“去,下去領四十板子,不,上次還二十,一共六十。”


    “唯。”桓穀應了一聲,起身,退出去。


    既沒求饒,又沒辯解,很是乖覺。


    桓裕瞧著,頓時又來氣。


    他承認,桓穀,在戰場上是一員猛將,這麽看來,以後隻能讓他去衝前鋒了,至於別的事,他還真是對不來。


    “三郎,我們誰都不曾料到,那座廢棄已久的前朝監獄裏麵會有條秘道,如今高敬已死,新鄭城中的五千餘羯胡守軍,已經潰散,哪怕高洽逃出去,亦不足為慮,七郎的板子,看能不能就免了?”桓錦上前勸道。


    “誰說高洽不足為慮,那廝就是一頭狼崽子,若不除去,將後患無窮,”桓裕沒好氣地瞪了桓錦一眼,罵道:“上次那四十板子,也是白打了,如今讓他領六十板子,都算是輕的了。”他留著高洽,原就是個誘耳,他本來就沒打算留活口。


    隻是這一迴,又讓那廝在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桓錦聽了這話,便噤了聲,此刻,他不知道的是,此後數十年裏,桓裕這話,如預言一般發生。


    忽然,隻瞧著沈誌匆匆從外麵走了進來,“三郎,劉宇派人過來了,我和來人說,將軍出城打掃戰場,暫時不在,請他們先去了茶室喝口茶。”


    桓裕嗯了一聲,“何必這麽麻煩,直接讓那些人過來。”


    “三郎,是朝廷那邊來的旨意。”沈誌又提醒一句。


    “先生,看您緊張的,我們不是早就猜到了,隻要聖上還坐在龍椅上,謝尚書還在位,我就別想安穩。”桓裕說到這,看了一眼滿臉的緊張的沈誌和桓錦,搖了搖頭,笑道:“大不了把官位給擼了,我還可以迴封地做一個悠閑的廬陵縣公,難道會比阿耶剛去逝那會子還難不成。”


    大楚朝廷所派的議和大臣,數日前,已經從建康出發了。


    “三郎,我們可以上表陳情……”


    “不用了,”桓裕擺了擺手,又對著桓錦道:“你記著,把你手底下的三千人帶好,隻要你和八郎兩人在,我就有能迴來的一日。”


    八郎,是指桓鋒,如今帶人鎮守著南梁郡。


    桓錦應了聲唯。


    桓裕轉頭望向沈誌,“先生,讓那人進來,待久了,到時候迴去怕是又得嚼舌根子。”他們在戰場上,是真刀真槍殺人,這起文士,卻是口誅筆伐奪人命。


    沈誌聽桓裕這麽說,應了一聲,轉身出去,親自把人請了過來。


    隨同而來的,還有徐州別駕蕭高。


    因桓裕私自出兵一事,奪去徐州太守、振威將軍的官職,任命別駕蕭高接任徐州太守一職,徐州軍事,交由安東將軍劉宇暫時代理。


    並由劉宇、蕭高及朝堂派來的大鴻臚蕭勤負責與大燕議談之事。


    桓裕暫迴揚州待命。


    蕭高原本就是徐州別駕,因桓裕領著徐州的軍政時,更注重於前線的打戰與防禦,對於徐州的郡內事務,並不曾多插手,都是交給下麵的別駕及諸曹從事去處理,故而,於徐州衙門裏內的政事,根本就不需要做交接,要交接的部分,是徐州的軍事。


    為此,桓裕特意迴了一趟徐州城。


    迴去時,把鄭綏安置在梁州的大戶陳家。


    “我說了,你隻要把上次的那十五個人給我,我就能自己去新鄭。”


    “就三天,三天我就能迴來,陪你去新鄭。”


    鄭綏微微揚了揚頭,“新鄭可是大燕的領地,你能去大燕嗎?”自從大兄鄭經和四姊夫宗侃奪下新鄭城後,她就恨不得立即就能去新鄭,偏桓裕不答應。


    桓裕嘻嘻一笑,“我如今是無官一身輕,哪裏都能去。”他也正好,趁著這難得的機會,爭取一下,他和鄭綏的事,恰好鄭經如今在,或許還能幫上他一二,瞧著宗侃的前例,他能夠想象,前路的艱難,這會子是漆漆一團黑。


    最壞的結果,大約是婚事不成,無功而返。


    “你不用急著迴來,三天或是五天,也沒差別,我在這兒等你就是了。”鄭綏微低垂著腦袋,目光盯著湖麵,從梁州去徐州,一來一迴,就得兩天的馬程,剩下一天,在徐州城辦事,隻是這樣一來也太趕了,她雖想著見阿耶他們,但既已知阿耶和阿嫂他們平安,她也能安心睡個安穩覺了。


    桓裕先是微微一愣,瞬間,就明白鄭綏話裏的意思,心中極是歡喜,伏身靠在水榭的欄杆上,他又是極喜歡,鄭綏那句:我在這兒等你就是了。


    雖然知道鄭綏沒有別的意思,但就是讓他覺得心頭一蕩。


    側頭望著鄭綏,春日的陽光暖融融的,夕陽的餘輝照在鄭綏白晳的臉上,似鍍上了一層金光,眉間笑意盈盈,令人移不開眼,耳垂圓潤飽滿,紫藍色琉璃耳釘,映著陽光,放著耀眼的光芒。


    灼人眼球。


    隻能怪這春日的陽光,太過耀眼了。


    許久,桓裕一直沒有迴話。


    鄭綏不由轉過頭,就瞧見桓裕眉目舒朗,臉龐含笑,眼中漫溢出來的情意,猶如春蠶吐絲一般,綿綿不斷,又如春江流水,奔騰東流,剪不去。


    自從寫了那封荒唐無畏的信,兩人再見麵時,桓裕沒有疏離她,更沒有笑話她,至於那封信,兩人似有默契一般,誰也沒有再提起,倆人還和以前一樣相處,但又與以前不一樣了,這種不一樣,連說都說不上來。


    誰也沒有挑明,又都心知肚明。


    陌生的情素,在倆人之間,肆意地流淌,甜在心頭。


    倆人同時迴過神來,相互看了一眼,又忙地移開眼,望向湖麵,初春的湖麵,湖水單調得沒有任何色彩,隻是倆人盯著湖麵,就這麽癡癡呆呆地站著,誰也沒有再說話。


    就這麽一直待著,待在這水榭裏。


    直到太陽下山,天將將黑起來,湖麵風吹來,帶著一陣陣寒意,桓裕才開了口,“天黑了,迴去吧。”


    鄭綏輕輕地嗯了一聲,卻沒有離開靠著的欄杆。


    此刻,天色已暗,四周的景物,已經開始模糊,變得虛無,漸漸朦朧起來,看不真徹,就是這份朦朧,這份看不真徹,好似突然讓人多了份勇氣,多了份膽大,“熙熙,這趟陪你去新鄭,到時候,我想托媒人去向你阿耶提親。”


    鄭綏輕啊了一聲,緊接著臉一下子就漲得通紅,心頭怦怦直跳,抬頭望去,隻瞧著桓裕的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著夜幕一般,熠熠生輝,朝她望過來時,鄭綏隻感覺自己的一顆心,似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一般,


    好一會兒,才找迴自己的聲音,“你和我阿耶說去。”說著,就急急地往水榭外麵跑去。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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