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昨日晚上,你允許阿耶說吃酒了。”


    鄭綏坐在榻沿上,輕聲嗯了一聲,手中組裝著阿一拆了的孔明鎖,先前一把把分開單獨裝,還難不倒她,誰知道等五把孔明鎖全部組裝完成後,阿一又把五把孔明鎖全拆了,堆在一起,讓她組裝,她一下子傻了眼,隻是阿一不停地說:“姑姑,玩木頭。”


    鄭綏沒辦法,隻好用試著挑揀著組裝。


    她的確是沒這方麵的天賦,用了好長時間,下麵還一堆木頭,連一把孔明鎖都沒有組裝成功。


    鄭綏抬頭望了坐在旁邊的阿嫂一眼,“昨日是馮世父的生日,我估摸著我若不讓阿耶吃酒,馮世父能直接帶著阿耶出門。”別看昨夜的雪下得很大,但鄭綏絕對相信,馮十一郎君郭五郎君和阿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李氏笑了笑,“你這丫頭倒是很了解。”說著,又抱怨道:“大郎帶著兄弟特意趕去馮府祝壽,不想壽星卻來了咱們家,早知就不用過去了,在阿耶的守靜園裏擺上案席即可,還免得來迴折騰受凍受寒。”


    夜裏下著鵝毛大雪,迴來的時候,路極其難走,半夜才到家,一個個都醉熏熏的,聽說還服了藥石,因馮氏和盧氏是女眷,便留了下來,今早上才迴的府。


    “壽星雖不在家,但宴會依舊舉辦的熱熱鬧鬧的,可絲毫都沒受影響。” 鄭綏念叨了一句,瞧著手中那把孔明鎖,還差一個木頭,偏偏哪一個都安裝不上,試了許久,不由懈怠起來, “不玩了,都裝不上。”


    說著,丟開手中未裝完的孔明鎖。


    偏阿一在旁邊一個勁地道:“姑姑,木頭,裝上,裝上。”


    鄭綏聽著阿一這話,又瞧著阿一把那把孔明鎖一個勁地往他跟前送,不由起了逗弄之心,遂嘴裏念道:“阿一,宋延年,鄭子方,後麵是什麽。”


    話音一落,隻聽到阿一偏著頭,奶聲奶氣地念道:“宋延年,鄭子方,衛益壽,史步昌,周千秋,趙孺聊……”


    鄭綏聽著,瞧著阿一有模有樣地念著,吐字雖不清楚,卻是很正確,不由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晃過神來,抬頭望著阿嫂驚喜道:“真沒想到,阿一平日說話,都兩個字兩個字的說,這《急就篇》卻背得這麽流利。”


    “別提了,一提這小子就來氣。”李氏眼中半含怒半含笑,伸手輕戳著阿一偏著的腦袋,“這小子,最會看人眼色了,精乖得狠,凡你阿兄教的事,一教就會,凡是你阿兄不許做的事,一說就管用,一天到晚的,隻會粘著你,磨著我。”


    鄭綏隻得一笑,也不知道阿一清楚了沒,剛輕輕掐了掐阿一的臉蛋,就見阿一又把孔明鎖遞到她手中,咧著嘴,流著口水,喊著姑姑,裝上。


    “明兒讓你阿叔來給裝上,姑姑裝不上。”鄭綏接過,又放到榻上,隻是阿一明顯很有毅力,鍥而不舍地放到鄭綏的手上。


    鄭綏一臉無奈,隻好遞給一旁的阿嫂,“阿嫂試試吧,估計今兒不裝上,這小子就會一直磨著。”


    李氏用手帕拭去阿一淌出來的口水,搖頭道:“他這從昨日得到這東西後,就一直喜歡和人玩拆裝,單獨一個個我都玩不來,何況五把孔明鎖混在一起了,先放著,等會兒你阿兄迴來,讓你阿兄給他裝好。”


    阿一從李氏懷裏竄出來,伸手那把未完成孔明鎖,又拆了,和那堆散亂的木頭混一下子,爾後,又一股腦推到鄭綏跟前,喊著姑姑。


    鄭綏見了,隻覺得哭笑不得,隻好拿起木頭又開始組裝。


    一旁的李氏見了,不由道:“家中兄弟姊妹,除五郎外,就數阿和最擅長拆裝這些東西,等過上一年多,阿啟有這麽大了,阿和倒能這些東西應付阿啟了。”


    阿啟,是四娘鄭紛上月生的兒子,名喚宗啟,為了這事,上月,鄭經還特地趕去了一趟南陽。


    一聽李氏提起這個,鄭綏心中頓生遺憾,大唿道:“我沒見過五兄和四姐一起比解九連環呢,不知道他們倆到底誰強,一直引為生平憾事。”


    “還有這樣的事,怎麽之前沒聽你說過?”


    “快別說了,說來都怨五兄和四姐倆人相互謙讓著,五兄覺得四姐是女郎,勝之不武,而四姐一向無爭鬥之心,所以那時在家的時候,無論我怎麽撮弄,他們倆都不願意比試。”


    李氏笑著搖頭,因阿一直在旁邊的催促著,遂和鄭綏倆一起替阿一組裝著孔明鎖,直到大兄鄭經迴來,阿一才放了鄭綏離去。


    平常,鄭綏都是戌正便開始睡覺,連著兩日過了睡覺時間,鄭綏精神有些不濟,擔心一上肩輿會睡過去,便沒有乘肩輿,沿著西邊的長廊走迴去,好在望正園離守勤園,往西邊月形門洞穿過,是極近的。


    迴房後,由著采茯和辛夷服侍洗漱,一直就迷瞪著眼,最後由著采茯抱進裏間的床榻上,隻是起身的時候,好似看到了阿羅,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迷糊間嘀咕了一句,“阿羅迴來的。”


    好似聽到采茯應了一聲是,後麵,睡過去,鄭綏隱約記得自己攬著采茯的脖子時,似說了一句,“明兒早上,我再和她說話。”


    以至於,次日清晨,鄭綏睜眼醒過來時,瞧著鬥帳外站著的阿羅時,半晌才迴想起來。


    “你什麽時候迴來了。”鄭綏坐在榻上,問著阿羅,由著無衣服侍她穿衣。


    “前日晚上阿羅就迴來了,本來想一迴來就過來瞧小娘子,隻是聽辛夷姐姐說,小娘子不在,阿羅昨日一天都沒見到小娘子。”


    鄭綏聽了,疑問道:“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我不說過讓你陪著你阿姨多住幾日?”


    “阿姨讓阿羅早些迴來,還讓阿羅謝謝小娘子,多給小娘子磕幾個頭。”說著就要跪下身。


    鄭綏一見,忙地讓晨風攔住,又道:“阿羅,你可以叫我熙熙。”她一直不喜歡,阿羅喚她小娘子,從前阿羅不在她跟前就罷了,如今她既想把阿羅帶在跟前,就不想阿羅一直這麽叫她,更不想阿羅自稱奴婢,尤其是看到那雙圓溜溜的眼睛時,心裏總覺得酸酸的。


    阿羅愣了一下,許久,兩手疊握著,疑問道:“阿羅可以嗎?”說著這話時,征詢的目光是望著采茯和晨風,而不是鄭綏。


    一旁采茯見著阿羅一臉為難,又見鄭綏很堅決,遂道:“私下裏的時候可以,但有長輩在的時候,要叫十娘。”


    “那阿羅一直叫十娘吧,阿羅怕自己不小心出錯。”阿羅心裏想著,就像她一直都喚阿姨一樣。


    鄭綏輕輕哦了一聲,倒沒再說話,安心由著婢女服侍梳洗。


    用了早食,因時間還早,鄭綏沒有急著趕去東樓,阿羅卻從外麵抱了一個大荷包進來。在鄭綏案幾前蹲下,“十娘,這是阿姨讓我帶給十娘的,這裏麵的絹花,都是阿姨親手做的,可漂亮了。”說著,從大荷包裏把裝在裏麵的絹花拿出來。


    果然很漂亮,用絲織品仿做成的花簪,栩栩如生,初一瞧,猶如鮮豔盛開的真花一般,有仿桃花,有仿玉簪,有仿石榴,牡丹芍藥等,唯獨沒有海棠,想起阿嫂的閨名便是海棠,高姬真的很細心。


    鄭綏數了數,一共有十枝,瞧著阿羅兩手一直擺弄著,鄭綏便道:“阿羅,你瞧著有喜歡的,盡管挑。”


    “我不要,阿姨說,下迴再給我做。”阿羅忙地擺手。


    鄭綏一聽,便猜到,這十枝絹花大約就是阿羅迴去的時候,高姬臨時趕做出來的,阿羅沒有,遂取的兩枝桃花豔的絹花,遞到阿羅手中,“我送你的,等會兒讓晨風給你戴上。”


    阿羅伸手接過,笑了起來,“這是十娘送給阿羅的,不是阿羅自己要的。”


    “對,是我送給阿羅的。”鄭綏瞧著阿羅很高興,當場,便讓晨風給阿羅梳了發,又令終南把她平裏裝著飾品的盒子拿來,又挑了幾枝鮮嫩的絹花送給阿羅。


    她擱在飾品匣子裏的絹花,都是家下作坊裏繡娘做出來的絹花,花樣更繁複,隻是她不太喜歡,往常戴的幾枝,或是得空閑時自己做的,或是五兄送的。


    ——*——*——


    七娘鄭葭是十月下旬跟著鄧衝趕去平城。


    鄭綏隻來得及把《七夕仕女乞巧圖》複製出來,送給七娘,唯有這張圖畫上,家中姊妹很齊全,而隨鄧衝一起,送七娘去平城的,是六郎鄭紅,鄭紅此去京中,除了和送七娘,便是進京謝恩,爾後和盧氏一起拜訪嶽家。


    七娘此去平城後,先會在二叔公家住一段時日,等明年采選後,方可一起入宮。


    細較起來,鄭家少有女子入後宮,之前,在平城的族人,與鮮卑皇族聯姻,多是嫁諸侯王為正妻,這次文成帝納四姓女子入宮為妃,沒料到,會有七娘,無論伯父還是伯母,是一點準備都沒有。鄧衝在的這半個月裏,伯母諸葛氏是覺得怎麽教導七娘,都嫌不夠。


    後來,還是伯父鄭淵囑咐了八字,“不求榮華,隻保平安。”


    用五兄鄭緯的話來說,就是鄭家的聲望榮耀,自有鄭家的兒郎去掙取,鄭家的女兒隻要不惹禍,不連累及家族即可。


    當然,自古而今,不乏以外戚而顯赫的家族,譬如,河東衛氏以外戚進,泰山羊氏,功業外戚,實兼備之。


    但滎陽鄭氏從來以名德經學顯。


    大抵從起家之時起,鄭家便不會走外戚而顯貴這條道途。


    因為外戚的顯貴,往往是一時的,不能成為家族傳承數百年的支柱,能成為支柱的,隻有儒學、功業、名德、風/流等。


    隻是送七娘鄭葭上車駕的這一刻,誰也不曾預料到,接下來的數十年裏,滎陽鄭氏還是憑借著外戚和功業,使得家族聲望達到頂峰,封王拜相。


    三兄鄭緒應征了上次的招賢令,順利通過了考試,如今正在二叔公家待職,在平城時,由外祖父崔寔做主,娶博陵崔氏旁支女為妻。


    雨雪紛飛的時節中,又翻開新的一頁,進入壬辰年,這一年,南楚的紀年為楚武帝同光十九年,平城大燕政權的紀年是,文成帝,大興八年。


    鄭綏虛齡十三,鄭緯年已十七,九娘鄭芊及笄,四郎鄭紜年十八。


    按照計劃,鄭緯和鄭紜要去南地,倆人婚事,便就此耽擱了下來,九娘的親事,阿嫂李氏於去年便已開始尋訪。


    年節過後,李氏給九娘選了門親事,對方是新鄭韓家的庶子,韓家與鄭家,也算是舊姻,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才剛交換庚帖,韓家六郎就得急病,不治而亡,大崔氏為這件事,還找李氏哭鬧過。


    雙家便隻得退了庚帖。


    但滎陽鄭氏從來以名德經學顯。


    大抵從起家之時起,鄭家便不會走外戚而顯貴這條道途。


    因為外戚的顯貴,往往是一時的,不能成為家族傳承數百年的支柱,能成為支柱的,隻有儒學、功業、名德、風/流等。


    隻是送七娘鄭葭上車駕的這一刻,誰也不曾預料到,接下來的數十年裏,滎陽鄭氏還是憑借著外戚和功業,使得家族聲望達到頂峰,封王拜相。


    三兄鄭緒應征了上次的招賢令,順利通過了考試,如今正在二叔公家待職,在平城時,由外祖父崔寔做主,娶博陵崔氏旁支女為妻。


    雨雪紛飛的時節中,又翻開新的一頁,進入壬辰年,這一年,南楚的紀年為楚武帝同光十九年,平城大燕政權的紀年是,文成帝,大興八年。


    鄭綏虛齡十三,鄭緯年已十七,九娘鄭芊及笄,四郎鄭紜年十八。


    按照計劃,鄭緯和鄭紜要去南地,倆人婚事,便就此耽擱了下來,九娘的親事,阿嫂李氏於去年便已開始尋訪。


    年節過後,李氏給九娘選了門親事,對方是新鄭韓家的庶子,韓家與鄭家,也算是舊姻,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才剛交換庚帖,韓家六郎就得急病,不治而亡,大崔氏為這件事,還找李氏哭鬧過。


    雙家便隻得退了庚帖。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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