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綏是聽到外麵的動靜,方才停筆。


    然而,隻剛一擱筆,旁邊的女先生便開口道:“小娘子,練字該做到心無旁騖。”


    鄭綏抬頭,瞧著女先生麵容嚴肅,隻好對著女先生輕輕一笑,不料女先生卻是眉頭一皺,鄭綏見了,隻得重新拿起筆。


    這位女先生是阿嫂最近尋找來的,今兒第一天過來教她。


    阿嫂原是吩咐,這位女先生教她《女誡》,今日上午講《女誡》時,她聽得不耐煩,就說想練字,誰知,她直接給了鄭綏一篇《女誡》的字帖,讓鄭綏練習,使得鄭綏為之鬱悶不已,臨起字來,免不得分心。


    鄭綏都雖沒抬頭,都能察覺出來,這位女先生十分不滿,一直就板著臉。


    不過,自從她進來,鄭綏就沒見她笑過,一臉的古板。


    筆未停歇,心裏隻能祈禱著時間快些過去才好。


    “錯了,又寫錯了,怎麽臨字都能臨錯。”嚴厲的說話聲在耳側響起。


    “先生,我再重新來。”


    “今兒這都第幾張了。”


    鄭綏,“……”


    她覺得她還是不接言好,重新取了張蠶繭紙,隻是好鋪好,壓好玉石鎮紙,便聽到呯地一聲響,門被打開了。


    “阿姐。”


    “阿姐。”


    兩聲喊聲陸續響起,鄭綏驚愕地望著突然闖進來的十八娘十九娘,後麵跟著的幾位婢女,領頭的采茯,卻是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寒風從外麵吹進來,而同時,屋子裏女先生一張臉冷的能和外麵的冰雪相比拚。


    隻聽女先生聲色俱厲道:“怎麽不迴事,小娘子在練字,怎麽隨便就進來,趕緊出去。”


    這一聲斥責,倒是讓十八娘和十九娘猛地嚇了一跳,兩人都沒料到,鄭綏練字也會有女先生在旁,十八娘看了女先生繃著一張臉,忙伸手拉了拉十九娘,心沒來由得一慌。


    尊師重道,隻要上過學讀過書的,都知道。


    十八娘和十九娘自不例外,心中倒生出幾分畏懼來。


    隻聽鄭綏放下筆,問道:“阿耶讓你們來的?”


    兩人齊齊點頭。


    鄭綏遂望向女先生笑了笑,“先生,以往我都能及時完成課業,不想今日先生新過來,我一時不適應,未及時完成,倒讓父親擔心了。”


    女先生望向鄭綏冷聲道:“小娘子什麽時候臨完這本字帖,什麽時候出門,我在下麵等著小娘子。”說著麵無表情地走了出去,臨去時,目光掃向外麵的幾個婢女。


    待人離去後,十九娘又立即活了過來,做了個怕怕的表情,然後上前問道:“阿姐,你還剩下多少?”


    一提起這個,鄭綏便有些垂頭喪氣,“隻抄到第四婦行篇,還有一半。”她原本就是想練前日阮世父送給她的字帖,不想突然換了先生,上午的書法課,竟然改成教《女誡》。


    於是,破天荒的,頭一次,鄭綏上午的功課沒有完成,中午沒有去守靜園用飯。


    當然,便沒有和十八娘十九娘一起迴守靜園。


    又比平時推後了一個時辰。


    待女先生離開後,鄭綏幾乎整個人都有點焉焉的。


    采茯上前給鄭綏揉手腕,細聲說道:“小娘子若是不喜歡這位女先生,等會兒用完午膳,去和大娘子說一聲即可。”


    鄭綏嗯了一聲,從胡椅上起身,才走兩步,突然轉頭望向身邊的采茯,帶著幾分篤定,“是你放十八娘和十九娘進來的,沒告訴她們先生也在。”雖然十九娘性子跳脫些,但鄭綏不相信,采茯會攔不住。


    采茯沒有否認,“自來很少有先生訓斥過小娘子,今兒這位先生卻開了頭,連著幾次,婢子在外麵聽著,瞧不過去,正好十九娘又執意要找小娘子,婢子就沒攔了。”


    “下次別這樣,既進了這個門,到底是我先生。”


    采茯忙地應了聲唯。


    出了書房,下台階,迴到起居室。


    用完午膳後,鄭綏便讓辛夷把昨天收到的生日禮物單子取過來給她瞧。


    “第一張是府裏的人,第二張是客人。”


    鄭綏伸手接過,輕嗯了一聲,伸手接過。


    四娘送的是一本《詩經》集注,五娘送的是一幅玉石棋盤,七娘是扇套,八娘是一幅自己臨的《名姬帖》,九娘是香囊。


    家中姐妹送禮,向來隨意,從前在崔府便是如此。


    大多數時候,送禮,都是送自己所擅長的方麵。


    譬如,鄭綏送禮,多數時候都是自己畫的一幅畫。


    “把那幅《名姬帖》拿給我瞧瞧。”


    瞧著辛夷應聲,一旁的采茯開口笑道:“婢子倒是覺得大郎送的七寶纓絡,很適合小娘子佩戴,寓意也好。”纓絡又稱長命鎖,地平城較流行。


    “一並拿過來,還有阮世父給的幾幅字帖。”


    沒一會兒,辛夷就帶著無衣幾個婢女,捧著兩上精致的木盒子走了過來,一一放到案幾上。


    鄭綏從阿羅手中拿過那幾張字帖,笑問道:“阿羅最近識了多少個字?”


    阿羅一聽,掰了掰手指頭,許久才迴道:“有三十個字了。”


    “阿羅真聰明。”鄭綏伸手輕捏了捏阿羅粉嫩的臉蛋,笑嘻嘻地誇讚,瞧著阿羅唇紅齒白,長得漂亮,像個玉娃娃一般,隻覺得越看越養眼。


    打開八娘所臨的《名姬帖》,一眼就能看出來,八娘在練字上一定是下過一番功夫,想著八娘也喜歡書法,便從阮世父送給她的三幅字帖裏,拿了一幅遞給旁邊的采茯,“你打發人把這幅字送給八娘。”


    采茯頓時蒙住了,“小娘子,這帖子可不易得。”喜好書法的人,都知道中州阮遙的字帖,最是難求了。


    鄭綏搖頭,“是不易得,但是對別人來說,對阿耶來說,隻需要找個名頭。”


    七娘和九娘送的都是針線活計,隻可惜,鄭綏不喜女紅,隻懂皮毛,隻覺得兩人送的扇套和香囊,針角都很好。


    四娘好讀書,手不釋卷,能送出來這本《詩經》集注,鄭綏上迴送的那幅《七夕仕女乞巧圖》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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