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氏望著趴伏跪在下首的小諸葛氏和八娘,沉吟許久,“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鄭淵的兩位側室,都是她琅琊諸葛氏本家女,她生下三個女兒後,八年無出,才在祖母的做主下,納了側室,大諸葛氏生下七娘,小諸葛氏生下六娘八娘。


    她和鄭淵是年少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中年無子時,鄭淵就一直想過繼鄭經為嗣子,待她誕下六郎阿稚後,兩位側室便徹底冷落了下來。


    這些年,她過得很舒心,上麵三個女兒嫁得好,膝下又有小女稚兒傍身,於是,對待兩位側室,便寬和許多,日常所需不曾有短缺,對側室所出的三個庶女,與五娘阿吉一視同仁,先時,鄭淵要把六娘嫁與乙渾家,她聽說後,還覺得不妥,也曾勸過,隻是鄭淵說:按次序,當是六娘。


    四娘阿和正與宗家的宗侃在議親,五娘阿吉是要嫁入琅琊諸葛家,這是在三娘出嫁時,阿弟過來參加婚儀,商定好了的。


    六娘與五娘同歲,她原是想等六娘及笄後,再替六娘尋門親事,不想遇上了這樁事,與乙渾家的親事,六娘不願意也在情理之中,但婚姻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六娘置喙的餘地。


    然而,她卻沒料到,六娘竟會萌生出死誌。


    僅僅是萌生死誌,到頭來,她不過歎息一聲,還會讚歎她有勇氣,隻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家中姐妹,生出害人之心來。


    從來家中兄弟姊妹,手足之情,講究的是和睦相處,守望相助。


    六娘的行為,絕不是能夠容忍的。


    小諸葛氏和八娘應聲退下後,就有仆婦進來稟報,“大娘,郎主迴來了。”


    諸葛氏迴過神來,嗯了一聲,站起了身。


    沒多久,鄭淵就走了進來,還是早上出門時,那件見外客的衣裳,未換下,“方才我迴來的時候,見到八娘和她阿姨,她過來做什麽?”


    顯然這話是問小諸葛氏過來的事,因諸葛氏和大諸葛氏走得近些,往常除了請安,小諸葛氏很少到正屋來。


    諸葛氏抬頭,見鄭淵在上首的榻席上跪坐了下來,神情雖平常,甚至方才的語氣中並未流露出什麽來,但夫妻相處幾十年了,諸葛氏還是察覺到鄭淵對小諸葛氏因六娘的事,有幾分牽怒之意,斟酌了一下,方道:“為了八娘的事過來了。”


    “為八娘?”鄭淵訝然地望向側首跪坐下來的諸葛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為了八娘。”這當口肯定不能提六娘,自從事發後,鄭淵已打算把六娘送入南苑看起來,諸葛氏一笑,“八娘過來,和我提起,她願意代替阿姊出嫁。”


    鄭淵聽了,有片刻的怔愣,問道:“就隻說這個?”


    “卻也求了其他,說若是將來乙渾氏有個萬一,與鄭家道路不同,她能不能效法姑母舊事?”


    “她?”這迴鄭淵是真正愣住,因女兒頗多,兼之他更多關注是在家中兒郎的教育上,對於這個庶出女兒,從來沒太留意,沒想到,一不留神,這個不僅長大了,還有這樣的長遠之見。


    心中感慨一句,實勝六娘良多。


    既想得如此長遠,鄭淵能夠肯定八娘還有別的要求,“除此之外,她還說了什麽?”


    “她希望六娘能無恙。”


    鄭淵聽了這話,咀嚼著後麵半句:能無恙。


    半晌,突然笑了起來,是這些天以來,難得的舒心。


    “八娘倒還真是個聰慧的,說實在的,就六娘那糊塗性子,我就曾猶豫過,沒想到終究有個明白事理的,隻是這樣,換成八娘,倒可惜了。”


    “那阿郎的意思……”諸葛氏望向鄭淵。


    鄭淵搖了搖頭,“這門親事,如不是五郎在高平城外,射殺了乙渾宇,後來,無論是二叔公,還是崔家李家的意思,都希望通過聯姻,結二族之好,化敵為友,我們哪能同意。”說到這,又道:“我得想一想,乙渾家值不值得了。”


    思及之前的想法,遂問道:“你去南苑挑選女郎,這一兩日,挑選的如何?”


    “倒是兩個合意的,隻是到底長在南苑,舉止行為及學識禮儀都差了些,於歌舞上卻是很精通。”南苑本就是家中姬妾歌伎所聚居之地,在那兒長大的女郎,耳濡目染,終究會受影響。


    鄭淵點了點頭,用手捋了捋灰白的山羊胡子,“不著急,之前給六娘請的女先生,以後就專教那兩位女郎。”


    離迎娶還有兩年。


    諸葛氏忙地應了一聲,想來八娘能入夫君的眼,也不算有負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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