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鄭綏去學堂前,大嫂先帶她去歸寧院拜見了祖姑姑。


    在平城時,鄭綏就聽外祖母說過,鄭家老一輩有位孀居在家的娘子,是祖父的妹妹,因曾祖父與那些庶出的兄長關係惡劣,故而,所出子女皆單獨排序,這位祖姑姑,又稱鄭大娘子。


    祖姑姑早年曾嫁太原王忱,後來,王忱英年早逝,又未留下一兒半女,曾祖父便把祖姑姑接迴了滎陽鄭家,年輕的時候,曾祖母也想過令祖姑姑再嫁之事,隻因祖姑姑不同意方才作罷,祖姑姑上頭有五位兄長,其中祖父又居長,祖父在時,曾有言:祖姑姑長居鄭家,是為了侍奉父母而未再嫁,將來百年之後,將以孝女的身分葬入祖墳,依於父母身旁。


    是故,自祖母病逝後,祖姑姑就成了長房輩份最大的長輩了。


    一進院子,鄭綏就發現這院落與別處不同,院子裏不養花草不養鳥魚,入眼即是一片綠油油的菜地,用竹子編織成的欄杆圍了起來,母雞咯咯叫喚,公雞飛奔亂跑,還有成群的鴨子趕著下水,處處充滿了生氣。


    其中有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婦人,就蹲在菜畦地裏,似在除草,婢女仆婦都守在圍欄外,沒一個進菜園子裏。


    圍欄外,除了仆婦婢女外,鄭綏一眼就看見了四姐鄭紛,心中不由覺得奇怪,從四姐所居望朔園去學堂,並不順路,同時,四姐也看到了她們,隻是神情好像有一瞬間的慌亂。


    婢女仆婦一見李氏牽著鄭綏進來,忙地上前請了安,離菜畦地最近的那位仆婦提醒道:“大娘,李十三娘帶著十娘子過來了。”


    緊接著,就聽到李氏笑著喊了聲祖姑姑。


    隻聽蹲在菜畦地裏的那位老婦人應了一聲,輕輕道了句,“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並未立即起身,隻微微轉過頭來,往鄭綏和李氏這邊望來,隻一眼,就見到那位老婦人臉上的笑容忽然一頓,滿是詫異地喊了聲阿七,驚得失措,忙不迭地站直身,要走出園子,若不是離得最近的那位仆婦和鄭紛上前扶住,幾乎要摔倒。


    李氏差點也嚇到了,鬆開牽著鄭綏的手,忙地走過去,伸手要扶著那位老婦人走出菜畦地。


    那位老婦人站穩了身子,不讓李氏扶著,一並推開扶著她的仆婦和和鄭紛,“我沒事,不用你們扶著。”說完,走到鄭綏跟前,望著眼前這張稚嬾的臉龐,神情還是有一瞬間的恍惚,好似迴到幾十年前,她在盧家初見到阿七的情景來。


    那時,阿七大抵也就這般大……


    鄭綏望著眼前明顯走神的老婦人,頭發花白,著粗衣麻布,臉上白淨,但還是有遮不住的皺紋,看年紀大約有六十來歲的樣子了,想著大嫂李氏方才喚她祖姑姑,遂出聲喚了聲祖姑姑。


    鄭大娘子聽這一聲叫喚,迴過神來,低頭望著鄭綏,笑了笑,想起方才身邊阿英提醒的話來,看了看鄭綏道:“你就是十娘子。”


    “十娘和五郎前兒晚上剛到家,昨日又忙著祭祖,知道您老人家一直好靜,不喜晚輩打擾,就沒特意帶他們兄妹過來拜見您了。”


    鄭大娘子望著李氏笑了笑,李氏心中一虛,剛想移開,鄭大娘子已轉開了眼,旁邊有仆從端來水,鄭大娘子先淨了手。


    一旁的鄭紛上前喊了聲阿嫂,心頭忐忑不已,李氏隻看了她一眼,頗有深意,卻並未多問。


    鄭綏喚了聲阿姊。


    鄭大娘子洗完手後,上前低頭盯著鄭綏瞧了一會兒,伸出滿是青筋的手,摸了摸鄭綏的腦袋,“難怪這些年,你外祖母都不願意讓你和五郎迴來,隻怕這迴也舍不得吧。”


    鄭綏這迴沒有躲開,她自是看出這位祖姑姑的歡喜,這份歡喜,她在外祖母身上曾看見過。


    “我也舍不得外祖母。”


    鄭綏話音才剛落,鄭大娘子不由噗嗤一笑,“到底是從小帶到大的,你外祖母這些年也沒白養你。”


    頓了一下,又問道:“你外祖母和外祖父近來身體可好?”


    “外祖父和外祖母都身體康健。”


    鄭大娘子微微點頭,“好就好,說來,離上次她來滎陽接你們兄妹倆,我和你外祖母也有八年未見了。”


    她夫君的阿姐,嫁的就是盧氏的兄長,她當年初嫁進王家不久,跟隨夫君去過小姑子盧家一趟,正逢上盧氏帶著兒女迴娘家歸寧,也就是那一迴,她第一次見到了鄭綏的母親阿七,當時,阿七多大?她如今已經記不清了,大抵也隻有十歲的樣子,和現在鄭綏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她當時隻覺得這小娘子長得漂亮,又極討人喜歡,聽說阿七未曾訂親,便想到自己的侄兒鄭瀚也還未訂親。


    於是,後來,阿七和十郎的婚事,就是她從中撮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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