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天剛蒙蒙亮,接班的醫生就過來了,董又謙就下班了,他開車來到魏東海家。


    魏東海的家位於鎮上靠西邊的一個地方。大門和外麵的圍牆跟其他人家一樣,都被政府請來的裝修隊給塗成了暗紅古木色。董又謙剛把車停在對麵,就看到那門開了,在朦朧的水霧裏,他看到一個頭從漸漸打開的門縫裏探出來一點兒。他停在那兒,看清楚了,那是一個女人,披著頭發,看門外沒人,就靜悄悄地出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匆匆離開了。


    待那女人走遠了,董又謙才從車上下來。走到門口,他發現門虛掩著,輕輕推開,吱吱呀呀地響。他看了看這門,還是木頭的,很厚,伸手摸了摸,這紋路,坑坑窪窪,不仔細觀察,還真發現不了,這門有些年頭了。


    他輕輕咳了兩聲:“魏醫生?”


    沒有人應。


    他看了看這院子,左邊是圍牆,右邊也是圍牆,高?有三四米了吧。怎麽建這麽高的牆?院子裏是崎嶇的石板地,有高有低,旁邊一口井,沒有水桶和其他的東西。也對,政府早就不允許有自來水的地方還私自開采地下水。台階下,青苔一片。再看前麵,大廳門開著,正堂上擺著瓜果點心,上麵供奉著一尊佛像……


    這風格?董又謙有些不理解,魏醫生喜歡古色古香?可這也不是什麽古色古香,就是簡陋的民房,有時代感,卻沒有美感。


    他就這麽杵在那兒,想進去又覺得不禮貌,隻好停在門口,拿了手機,撥打魏東海的電話。很快,他聽到了手機鈴聲,從房間裏傳出來的。鈴聲越來越近,魏東海一手拿手機,一手拿了一把菜刀,穿著花色的男士睡衣,從正廳裏緩緩走出來。


    看到斧子,董又謙不禁後退了一步,這是怎麽了?他要砍人?


    魏東海走到正廳門口,隔著一個院子,看到董又謙有些恐懼又不解的神情,他放下菜刀,舒一口氣:“董醫生啊?這麽早就來找我,天還沒亮呢,什麽事兒?”


    “呃……我才下班,還不困,就想先來找你,等下迴去睡覺了。”董又謙從包裏拿出那一小摞病曆,舉起來,“這個,都是你經手的病人病曆,我實在是看不懂你的字,所以來求證一下。”


    魏東海又歎了一口氣,指了一下:“進來吧。”


    他拿著材料,穿過濕滑的院子,差點摔倒了。魏東海打開正廳的燈,搬了一個大桌子過來,戴上了眼鏡,看了看病曆,又拿了筆,在病曆空白處標注一些信息。


    董又謙坐在旁邊等,他看了看院子外的大門,想起剛剛那個偷偷出去的女人,他認識那個女人,那是一個有夫之婦,有孩子,丈夫在外打工。


    “魏醫生,你怎麽一直一個人?為什麽不結婚?你們那個年代還有不婚主義者?”


    魏東海一邊寫,一邊抬頭看了一眼董又謙:“是不是醫院的人又在背後嚼舌根了?”


    “沒……我就是最近聽了一些流言。”


    “我以前準備結婚的,沒結成。”


    “為什麽呢?”


    “都被嚇跑了。”


    “都?不止一個?”旁邊房間的門吱吱呀呀地自己開了,隨後,一陣簌簌的聲音響起,仿佛是在撕紙,董又謙的好奇感又加深了,“什……什麽聲音?”


    魏東海停下筆,看著董又謙:“你也聽到了?”


    董又謙心跳加快,他又不理解魏東海這蒼老惆悵,又有些憤怒的表情,站起來,他走到那門口,進去一看,房間裏隻有床和書桌櫃子,那聲音也消失了。他迴過頭來,看魏東海盯著他。走迴到正廳的桌旁:“這……是怎麽了?”


    魏東海放下筆,閉上眼睛,痛苦地用兩隻手狠狠地摸了摸頭上本就稀疏的頭發:“我快被逼瘋了!”


    “什麽意思?哎……魏醫生你……為什麽辭職啊?”


    魏東海依舊低頭閉著眼睛:“你在醫院沒發現醫院鬧鬼嗎?你宿舍裏呢?”


    “沒……沒有啊。”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睜開眼睛:“就算我做了什麽事……”魏東海又不說了。兩人同時看向了頭頂,因為他們聽到了尖尖的劃過石頭的聲音,“鐺”的一聲響,一片瓦從屋頂滑下來,落在院子裏,摔得稀碎。


    董又謙猛地一驚,他站起來,拿了包:“我先走了啊,魏醫生,你標注好了給我打電話,我再來拿。”


    說完,他就匆匆忙忙地跑出去,繞過那片被摔碎的瓦,他看了一下屋頂,太高了,也看不到什麽。不管了,他跑著到大門口,打開門,也就那麽一秒鍾,關門的時候看了一眼正廳裏的魏東海,他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董又謙也不顧了,直接關好門,出去,上了車,把車開走了。


    ……


    迴到宿舍後,董又謙才緩過來。他坐在床上,不斷地迴想著在魏東海家時的情景,看了一眼床邊的書,那都是他從醫學院畢業後帶來的書。他舒了一口氣,晃了晃頭,真是,他是個醫生,怎麽就被這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給嚇到了呢?他也沒看到鬼呀!


    不過想想,是有些奇怪。魏東海當這麽多年的醫生,又收賄賂,又給病人開高價藥,按理說應該也有不少積蓄啊,怎麽還住在那麽舊的房子裏?又是什麽原因,一聽到外麵有聲響,就拿著菜刀出來呢?房子,那房子還不如董又謙農村老家的房子呢……


    算了,不管了,管他住什麽房子呢?這病曆,他也不打算去拿了,最好,讓魏東海標注好後自己送過來,如果不送,他就跟王院長說病曆上的字實在是認不出來,總不能逼著他去認那些鬼畫符的字吧?


    ……


    一個渾渾噩噩的睡眠過後,又要上夜班了。


    董又謙剛到辦公室,就看到姚沁依在那兒等他。他好奇地走過去,坐下,注意到了姚沁依左手臂上的傷痕:“你這是……”


    姚沁依低頭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淤青:“董醫生,我聽魏醫生說,你今天一大早就去他家了,被嚇著了,就跑了。”


    “你去魏東海家了?”


    她點點頭:“上午十點多去的。”


    “這傷……是在他家弄的?”


    “嗯。”


    “那你白天怎麽不來看病?怎麽也總是晚上來?你看外麵,黑洞洞的,你一個女的……”


    “也?還有誰?”董又謙沒有迴答這個問題,姚沁依微微一笑:“我白天來了,是戴醫生在,說沒有傷到骨骼,問題不大,可以貼治療跌打損傷的藥膏,也可以自己注意休息,沒多久就會好的。”


    “那你現在來是幹嘛?”


    “咚咚”兩聲響,聲音仿佛是從樓上傳來的。兩人都看了一下屋頂,姚沁依又低下頭:“我說過,我是深夜電台的編輯,需要收集素材。”


    “你這傷是怎麽弄的?”


    “摔的。”她抬起眼,“魏醫生家……確實有古怪,我跟魏醫生聊了之後,他似乎對我的話有些生氣,就趕我走,把我推到院子裏,自己進去關上了門,我在院子裏站著,想再爭取一下,好像背後有人,用力推了我一下,就這樣了。”


    “昨天下了雨,那院子濕滑。”


    “我穿的是防滑的運動鞋,站著沒動。再說了,別人推沒推我,我還能不知道?”她的普通話標準,如播音員一般,一字一頓地說完這些話,董又謙看她,她自己似乎也有些害怕。


    “那你覺得……是誰推了你?”


    她眉毛一挑:“你說呢?”


    “鬼?”姚沁依隻是一笑,沒說話,“如果真是鬼,你還在這刨什麽根問什麽底?好奇害死貓,你就不怕?”


    “怕……倒是有一些,不過,我沒做虧心事,就算是有鬼,也不會真要我的命。”


    “你們這種電台節目就是裝神弄鬼,糊弄聽眾。”他也不想再跟姚沁依掰扯,打開電腦,準備工作,“你走吧,這是醫院,我們不迷信。”


    姚沁依並沒有走,她把兩隻手放在辦公桌上,看著在電腦前打字的董又謙:“董醫生,你們醫院工資也不高吧,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如果你給我們提供素材,我們可以付給你報酬。”


    董又謙歎一口氣,有些煩這個神神叨叨的女人:“請你出去!”


    “我聽說,你們醫院有一些……灰色的東西,如果我把這些素材給我一個在電視台的朋友,說你們醫院違規操作,販賣嬰兒,你說……會怎麽樣?”


    董又謙停下手中的工作:“你說什麽?販賣嬰兒?”


    姚沁依略顯得意:“魏醫生……魏東海的母親周橙青,我聽說,她以前是這裏的醫生,負責接生,我采訪了幾戶人家,他們都說,多年前,周橙青以孩子出生有缺陷,治不好,也活不了多久為由,勸說產婦放棄,由醫院處理,後來醫院管理嚴格了,這樣的事情才沒有了。”


    董又謙想起那份安穎的病曆,又看了看姚沁依,淡淡地冷笑一聲:“你要賣這樣的素材你就賣吧,別人的事情關我什麽事?”


    “你知情不報,等同於犯罪。”


    董又謙注意到姚沁依正盯著他的電腦,電腦上顯示的是他正在錄入的病曆。他慌了,一下子把軟件最小化。看姚沁依還是不走:“你想怎麽樣?”


    “不想怎麽樣?你隻要告訴我你在魏醫生家遇到的事情,我隻要素材,不會……”


    董又謙怒了:“那你就去吧,把這些信息賣給你那電視台的朋友吧。”


    看董又謙生氣了,姚沁依有些灰心。她隻好站起來,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她又有些不甘心地樣子:“假如……董醫生,你也是受害者之一呢?”


    “受害者?”董又謙瞪大了眼睛,“你什麽意思?”


    姚沁依不得意了,隻是冷冷地打開門:“你自己琢磨。”說完,她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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