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正廳屋頂的燈照在四方的飯桌上。齊天宇從學校迴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一句話不說,也不看人。齊琳看著侄子,想安慰,但是看他的樣子,噘著嘴,不高興,似乎不像是需要人哄的樣子,她也就沒說話。齊陽坐在最東邊的位置,表情也很坦然。


    雖說齊琳不喜歡宋小薇,可她客觀地去看,也覺得齊陽冷漠了些。院子裏的花盆也都被打碎,土摔了一地,花也在太陽的暴曬下枯死,被齊陽扔掉了。沒了宋小薇,齊陽就隻做了三個菜,菜的味道也不好,齊琳呢,也不擅長做飯。過了一會兒,齊天宇隻吃了一小碗飯,就放下筷子,一聲不吭地迴到了房間。


    齊陽看了看兒子離開的背影,繼續吃飯:“琳琳,我明天送小宇去縣裏的學校後,就去苗伯伯那裏了,晚上……你一個人在家,不害怕吧?”


    齊琳看了看外麵黑漆漆的院子,想起隔壁那對夫妻:“呃……不怕。”


    看妹妹有些故作堅強:“你……迴來後我就一直想問來著,你這次迴來有些奇怪,自從爸他們去世後,幾年了,你就沒迴來過,這次,九月份,你突然迴來,你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


    她攪動了兩下碗裏的飯:“沒什麽事。”


    “你不說的話……”


    “其實……”齊琳看了看哥哥,“就是一些小事,隻不過這些小事讓我崩潰。”


    “到底什麽事?”


    “爸媽去世後,我迴來奔喪,覺得他們離開了,也就沒有人再疼我,以後,我再也不迴來。我的工作室,另外兩個合夥人,我曾把他們視作我的知己,爸媽走後,我總是做噩夢,夢到山體滑坡,夢到他們死時的慘狀,她們兩個陪著我,安慰我……工作室建成後,我們分工合作,一個處理稅務采購之類的,一個接單子,跟客戶溝通,他們兩個也會繪畫,但技不如人,我就負責繪畫,絕大部分的工作都是我做,我也很大方,跟她們平分利潤。今年,我去報了個駕校,科目二的教練可能就是因為我沒送禮,練車的時候一直罵我,讓我壓力很大,很恐懼練車,他們說,駕校都這樣,又熱心地幫我介紹了一個他們認識的熟人,是一個私人教練,我就去練了,結果,我不小心看到了那教練的手機,才得知他們兩個女的……偷偷拍了我一些照片,發給了他……”


    “什麽照片?”


    “就是……不能給別人看的照片。”


    “你報警了嗎?”


    齊琳搖搖頭:“報警沒有多大意義,最多罰幾百,關幾天,他們根本不在乎。而且……我也會有損失,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對我的名聲也不好,你知道的,受害者有罪論。我們是同學,有很多共同的朋友……工作室的利益也會受損。”


    “外麵……人心險惡。”


    “我知道人心險惡,這些年,我也見了不少人,也知道社會殘酷。隻是,我一個人,又是個女的,在外無依無靠……我總是抱著一顆熾熱的心,覺得,在這茫茫人海裏,會有那麽一兩個知心朋友,我真心待人,別人也會真心待我。隻是,我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措手不及,他們兩個齷齪、肮髒,卻不知恥,我還把她們當做好朋友,依賴她們,好幾年……”


    “那你告訴我,你一個人在家的話,晚上到底怕不怕?”


    齊琳隻覺心裏很重:“怕。我在很努力地調整自己,可是你問我……實話就是,我害怕,害怕一個人。”


    周圍寂靜無聲,兩人沉默著。過了一會兒,齊陽開了口:“那這樣,我以後盡量晚上迴來,如果迴不來,你就到苗伯伯家來住,我跟他老伴商量一下,收拾一間房出來給你。”


    “好。”


    看到妹妹眼裏含著的淚,齊陽也有點兒心疼。想起白天的事情,齊琳問道:“早上,你在校門口,怎麽突然下車了?在找什麽?”


    齊陽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他低下頭:“沒什麽,我就是從後視鏡裏看到一個……老同學。”


    “老同學?”


    齊陽似乎不願意說了,夾了點兒菜到妹妹碗裏:“快吃吧,菜要涼了。”


    ……


    第二天一早,齊琳起來,剛打開門,就看到齊陽帶著兒子上了車。齊天宇不哭不鬧,可臉上的表情很難看,齊陽也不哄兒子,隻是把一些行李和書包拿上了車,跟妹妹示意了一下,就把車開走了。齊琳出去看,在哥哥車的後視鏡裏,她看到了自己,在她的身後,還有一個人,一閃而過,她迴頭,又什麽都沒看到。


    揉了揉眼睛,她四處看了看,路上有幾個趕早集的人挑著擔子走著,她發覺自己還穿著睡衣,頭發披散著,路過的有人盯著她看,她趕緊進去,關了門。


    來到鳳靈初中,齊琳走到辦公室,一進辦公室,齊琳就發覺有些不對勁兒,辦公室的老師看她進來,每一個都特意看了一眼齊琳,目光有些奇怪。齊琳莫名其妙地賠笑著:“怎麽了?”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又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拿了手機照了照鏡子,“我哪裏不對嗎?”


    老師們又都賠了賠笑,搖搖頭。齊琳百思不得其解,隻覺得辦公室的老師欲言又止。她把東西放在辦公桌上,想問,可跟誰都不熟,他們都不說,肯定有原因吧。想來想去,她想到了一個人,季潔,季老師。她從包裏拿了一包董成成送她的零食,走到季潔桌前,給她:“這什麽啊?”


    “黃桃幹。”


    季潔接過來:“謝謝啊。”


    季老師拿了一點兒出來,放進嘴裏,手裏還在批閱著試卷。上課鈴聲響了,齊琳看辦公室老師都出去了,她坐到季潔身邊:“季老師,是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沒有啊。”


    “那大家為什麽這麽奇怪地看著我?我怎麽了?”


    季潔賠了賠笑:“哦……沒什麽,美女老師嘛,大家多看幾眼也正常。”


    “季老師……”


    季潔看齊琳非要問個所以然來,隻好走出去,把門關上:“其實也沒什麽,就是……邱老師死了。”


    “啊?”


    “今天早上,她家屬跟學校打電話說的。”


    “呃……那……大家看著我幹嘛呢?”


    “我告訴過你,你記得嗎?學校有鬧鬼的傳聞。我聽說,邱老師昨天去醫院,去的時候還好好的,但看醫生的時候,非說醫生背後站著一個人,說那人惡狠狠地盯著她……迴來後嘴裏就一直神神叨叨的,兩隻手合在一起,像是拜佛一樣,晚上,就被發現吊死在家裏的房梁上了。”


    “吊……自殺?”


    “她家裏人覺得不是,邱老師得的又不是絕症,又有工資保險,沒理由自殺,家裏人就報案了,但是警方初步調查,排除他殺。”


    “這……跟我也沒有直接的關係吧?你們看我幹嘛呢?”


    季潔又看了看門外,出去,打開門,看看外麵沒人,重新把門關上,走到齊琳身邊:“我問你,陸校長給你三千二的工資,買五險,還求著你代課,你就沒覺得奇怪?”


    “哪裏奇怪?三千二的工資,初中哎,高嗎?”


    “嗬嗬……也是,你做美工掙的多,不了解行情。代課老師是最底層的職業之一,尤其是公立義務學校,現在大學生多,尤其是女生,想著考編,或者有家裏養著,沒有掙錢的壓力……鎮上的小學,代課老師工資才一千塊一個月,事情還多,沒有五險,寒暑假還沒有工資,而且工資還可能被拖欠,就算這樣,還有很多人搶著做呢……”


    “是嗎?”


    “是……就算是初中,代課的一個月兩千不得了了。”


    “你是說……”


    “因為你代美術課,之前,陸校長找了好幾個美術代課老師,那幾個都還不錯,對學生也負責,但都做了沒幾天,就辭職了。美術是特殊專業,需要功底,不是說是個人就能教,陸校長也是沒有辦法,聽說,那幾個代美術課的老師……”季潔壓低了嗓音,“他們都看到鬼了……”


    門吱吱呀呀地打開,兩人一驚,隻見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進來,從一個辦公桌上拿了一摞練習冊就出去了,也把門帶上了。


    “什麽鬼?我沒看……沒看到啊。”齊琳說這話也有些底氣不足。


    “沒看到最好。邱老師在請病假前也是,跟那些代課老師一樣,說學校裏有不幹淨的東西,陸校長斥責她,她才沒說,迴家去了。”


    聽到這裏,齊琳又感覺身體犯冷。思來想去,她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要不也還是辭職吧。


    來到三樓的校長辦公室,陸校長讓她進來,看到裏麵有家長,齊琳就坐在一邊兒等。


    “我也不是反對孩子學畫畫,可初三了,該收收心,你要將來能成個達芬奇那樣的大畫家倒好,可……”


    “你這話說的,那麽多畫家,能有幾個達芬奇一樣的?你不能這樣想啊,孩子喜歡畫畫,又認真學,這不是很好嗎?你看,這是我以前的學生,齊老師,”陸校長指了指齊琳,“她那時候文化課也不好,也走的藝考路線,你看她現在,掙得比我們老師多得多,我當時找她來代課,她還不樂意呢。”


    ……


    他們在談話的時候,齊琳一直聽著,心裏也在糾結,才簽的合同,也幹了一個星期了,客觀來說,教學生也不難,沒課的時候就可以迴家。陸校長是恩師,他親自上門……就這樣辭了好嗎?


    待那家長離開,陸校長問道:“齊琳,找我什麽事兒?”


    “呃……我有些……今天我來學校,辦公室的老師都奇怪地看著我,我就想起之前聽到的一些流言。”


    “什麽流言?”


    “關於邱老師的,聽說她昨天死了,還聽說,她是自殺,死之前精神很不正常。”


    陸校長不笑了:“你是怕?”


    “有一點兒。”


    停了一會兒,陸校長雙手交叉在辦公桌上:“邱老師精神不好……也是她自作孽。”


    “自作孽?”


    “她剛過50,在咱們鳳陽初中教了有快三十年書了,跟我差不多時候來的,其實她也就是一中專文化,靠著走後門,進來代課,後來政策……又把她轉正。一開始教的語文,不好好教,經常打罵學生,違規收禮、收錢,以前學生不敢出聲,家長鬧了也總是不了了之,學校也一直不讓她帶畢業班,因為她班上的語文成績一直墊底。我當了校長後,上麵對於師德方麵要求更加嚴格,她呢,還是混日子,得過且過,我說了好幾次,她也沒有改觀。最多的時候,一個班一半以上的家長一起去教育局告她……沒辦法,又不能開除,我看她會一點美術,就讓她帶副科了,沒成想,她還是那個樣子,也不教學生畫畫,就讓學生做其他的作業、看書,我一說她,她就說自己高血壓、脂肪肝,這病那病……”陸校長搖搖頭,“後來有一次,她帶著電話去上課,手機響了,她去四樓接,學生們就聽見她在樓上大喊大叫,手機也從樓上摔了下來……然後學校就有了各種傳言。”


    “不是鬧鬼了嗎?”


    “你見到了?”


    “呃……沒,就是聽別人說的。”


    陸校長有些生氣:“這些老師……我開會一再強調,不要以訛傳訛,蠱惑人心,就是不聽!”


    “邱老師為什麽會大喊大叫?”


    “我猜就是學生調皮,惡作劇,有人故意嚇她。邱老師教過的學生裏,大部分都不喜歡她,還有的學生在牆上寫罵她、詛咒她的話。”


    “那她離世,學校要招老師了吧?”


    “嗯,過段時間,我就跟上麵的申請,應該會批,就算不批,也會調一個過來。”


    聽陸校長這樣說,齊琳也就沒再提辭職的事情。突然一聲雷鳴,齊琳又是一驚,陸校長倒是很鎮定,風從外麵唿唿地吹進來,陸校長站起來,走到窗戶那裏,把窗戶關上,齊琳也站起來,跟他示意,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雨嘩嘩地下了下來,如斷了線的珠子從天而降。早上還好好的,這會兒就下大雨了。天暗了下來,烏雲一團一團地疊加,蓋住還有些泛白的雲朵,越來越暗,整個天空像是一下子從白天變到了夜晚。這樣的天氣齊琳以前也遇到過,教學樓裏學生一片驚唿,齊琳聽那驚唿聲,想起那時候,他們看到這樣極端的天氣也是同樣的好奇。很快,教導主任去把一樓到三樓的燈都打開了。


    轟隆隆、沙沙沙,雷電與雨聲交替。望向偌大的操場,齊琳看到了一個人,像是學生,也沒有打傘,失魂落魄地在雨中行走。水煙太濃,霧蒙蒙的,她也看不清,隻見那人背對著她,朝圍牆那兒走去。哪個學生啊?怎麽也不打傘?這麽大雨在外麵幹嘛呢?她迴到辦公室,拿了自己備用的雨傘,下樓,這雨好大,她小心躲好,還好穿的是涼鞋,濕了也就濕了。


    “哎!迴來!這麽大雨,在外麵幹嘛?”


    她跑過去,一聲雷轟的一聲下來,她驚得閉了下眼睛,睜開,四處看了看,圍牆左邊是籃球場,籃球場左邊是校門口,前邊是通往教學樓的通道,仔細四處再看了一遍,那人不見了!奇怪,那孩子出去了,還是進教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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