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柏昇的手猛地一頓,隼眸裏閃過一片暗色。(.無彈窗廣告)


    她的話雖是在替郭子萱抱不平,可他聽得明白,這些話也是說給他聽的。


    陸柏昇偏頭看向她。


    她坐在那,神色平靜,臉上看不出一丁點的情緒變化,仿佛剛才那些話,不過隻是隨口說說的而已。


    “念念……”陸柏昇叫她。


    “你不必和我解釋什麽,也不必多想,我隻是就事論事。”雨念似是知道陸柏昇要說什麽,率先打斷了他的話。


    眼神裏的排斥,顯而易見。


    陸柏昇也沒繼續往下說,收迴目光,繼續手裏的動作,把卡從舊手機裏拔出來,上到新手機上,開機。


    整套動作下來,他完成得特別流利。


    似是之前那些話觸到了兩人之間最為敏感的地帶,房間裏又陷入了一種僵持之中,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雨念閉著眼睛,想著自己心裏的事,也在努力地平複著自己的心情,其實,剛才那些話,她是帶著情緒說出來的,很憤怒,很強烈的情緒,這些情緒隻要遇到陸柏昇,就像顆不定時炸彈,隨時都可以爆發出來,而最終的結果,是將他傷了的同時,自己身體裏的某一個器官也在跟著狠狠地抽疼,一下一下,像是被刀割著一般。


    陸柏昇把手機開機,檢查了下網絡和通話,確認可以使用,其他的也沒多去看,便站了起來,拿著手機走到床邊,放到她的手上。


    “你的手機不能用了,給你換了一台新的,和你之前那台差不多,不知道你的習慣是什麽樣的,我憑著直覺給你設置了下,通話鍵在最中間,通訊錄在最右邊,還有一個照相機我給你放在了屏幕下方的最左邊,卡還是你之前的那張,通訊錄沒有丟失,舊的手機我拿迴來了,放在床頭櫃上,手機裏還有一些其他軟件,你自己可以去慢慢了解。”


    雨念握著手機,心裏無比驚訝,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好一會,她才開口說,“手機的錢,我會還給你。”


    “非要和我分得這麽清楚?”陸柏昇蹙了蹙眉,有些無奈地看著她。


    “我不想欠你什麽。”


    “那你就當這是我欠你的,可以麽。”陸柏昇的語氣也重了些。


    雨念隻是輕笑一聲,清秀的麵容上,沒有一絲溫度,似是自嘲地說,“你欠我的就隻是一個手機麽?”


    陸柏昇立在床邊,放在口袋裏的手,握緊了些,凝著她的目光始終深邃,半響後,他才重新開口,嗓音微涼,“念念,我希望你明白,我讓你重新迴到我身邊,是希望我們兩個人都能坦然的麵對過去,你對我的恨也好,對我的怨也罷,是我的錯,我都會承擔下來,我也會盡我最大的可能去彌補,我不希望你一直活在過去的那些迴憶裏,你能理解嗎?”


    “你的錯?陸柏昇你知道你自己做錯了什麽嗎?你覺得那些錯,你承擔得起,你彌補得了嗎?”


    雨念緊緊地攥著手機,冰冷的金屬外殼,刺著她柔軟的掌心,尖銳而又深刻。


    “陸柏昇,你說得多麽輕鬆,你以為過往的那些傷害,就憑你這三言兩語的一句彌補就能煙消雲散嗎?我的父親,佟氏,還有……”


    那個孩子……


    隻要一想到他,胸口那,就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這麽多年過去了,雨念還是一樣,根本無法去麵對,連提,都沒有勇氣提。


    “這些,你覺得你應該要怎麽來償還,你能讓我的父親重新活過來嗎?你能讓一切都迴到原點嗎?”


    雨念越說越激動,到最後,質問的聲音,幾乎是從嗓子眼裏吼出來的。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眼眶紅得發緊,臉上的神色亦是鐵青得嚇人,這樣的她,仿佛一頭受了重創的小獸。


    陸柏昇的眸色又暗了一些,緊握成拳的手,骨節處也繃得發了白。


    “你父親的離開,我也很意外,我也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撒謊,騙子……”陸柏昇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雨念的厲吼聲打斷。(.)


    提起父親,雨念再次無可自拔地陷進了,過往那些痛苦的迴憶裏。


    “陸柏昇,你簡直虛偽得讓我覺得惡心,你敢摸著你的良心說,我父親出事前,見的最後一個人不是你麽?你敢說,他的死與你沒有任何關係嗎?”雨念仰著臉看向他,睫毛抖得厲害,眸底的憤恨是那樣地清晰而又濃烈,像是冰刀一般,刺在他的身上,恨不能就此將他淩遲。


    陸柏昇的身體輕顫了瞬,腦海裏不由得浮起那日的情景。


    他的確是在佟世忠出事的前幾天去監獄見了他,那日,依然下著大雪。


    於拓突然接到獄警打來的電話,說,佟世忠在裏麵過得很不好,身體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陸柏昇聽了這個消息,連忙帶著醫生,疏通了層層關係,進了監獄,可是他們在會見室,等了近兩個小時,佟世忠才肯出來見他。


    那時的佟世忠,已經羸弱到隻能靠人扶著才能行走的地步,可麵上卻依然努力地保持著鎮定和平和,陸柏昇看著這樣的他,心裏湧出了大片的敬意,卻也被他那副模樣,深深地刺痛著。


    那一刻,從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堅韌的臉上,他像是看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佟世忠,母親,佟雨念,他,兩輩人,兩段感情,卻是不同的宿命。


    佟世忠始終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他並沒有辜負母親,也從未對她做出過任何承諾,哪怕是一絲曖昧都不曾有過。反而是母親對他愛戀成癡,以至於到最後深陷在自己編織起來的虛幻裏,無法自拔。


    自從知道佟敏並非佟世忠的親生女兒之後,陸柏昇更加地明白了佟世忠的良苦用心。


    一個叱吒商場,唿風喚雨的商界奇才,又怎麽會看不懂他的那些手段。


    佟世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其實,他會同意讓佟雨念嫁給自己,一方麵是為了救公司,另一方麵,也是在向他證明,他對母親的感情從始至終都是坦坦蕩蕩的。


    不然,他也不會把自己心愛的女兒嫁給他。


    隻是,等陸柏昇醒悟過來這一切的時候,都已太晚。


    “對不起,我錯了!”這是陸柏昇見到佟世忠說的第一句話。


    “我辜負了你對我的期望。”這句懺悔,陸柏昇是發自內心的。


    佟世忠並沒有說話,隻是凝望著他,艱難地扯出了一抹笑,似欣慰,似釋然。


    陸柏昇是花重金進去的,獄警隻給了他幾個小時的會見時間。


    陸柏昇沒多耽誤,連忙讓醫生給佟世忠快速地做了一個全麵檢查。


    可是情況十分不樂觀,醫生說,必須馬上入院治療。


    陸柏昇提出申請保外就醫,可是佟世忠卻拒絕了。


    他說,“別麻煩了,遲早都是要走的人。”


    “您放心,我會請最好的律師,還您的清白,接受保外就醫吧。”陸柏昇極力勸他。


    佟世忠擺了擺手,隻顫著聲音,陡然問他,“念兒的母親是不是被車撞死了?”


    陸柏昇一怔,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這個消息。


    按理說,在監獄的他,不可能這麽快知道這一切。


    見他抿著唇,一臉沉重地沒說話,佟世忠心裏有了答案。


    他了然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幹涸的眼角卻是頃刻間湧出了大片淚花。


    放在膝蓋上的手,也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陸柏昇看著,心裏無比難受,想要說些什麽話來安慰他,可是,喉嚨裏像是堵著一層厚重的棉花,連唿吸都覺得困難。


    佟世忠沉默地坐了一會,沒再久留,臨走前,隻問他要了一些安眠藥。


    他說,“謝謝你托人照顧我,我在裏麵過得很好,隻是晚上有些睡不好,給我一些安眠藥吧。”


    陸柏昇並沒有往深了想,以為他隻是單純地睡不好,因為他的精神狀況看起來十分虛弱。


    便讓醫生給了他一瓶,還特意囑咐他,“這些藥副作用很大,千萬別過量食用。”


    “謝謝關心。”佟世忠把醫生開給他的藥和那瓶安眠藥一起拿走了。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迴頭,隻低緩地說,“小昇,如果你對念兒是有真感情,就好好待她,這個孩子嘴硬心軟,什麽話都藏在心裏,她是真心喜歡你的,你若是真知道錯了,就好好去彌補,終有一天,她會原諒你的,對愛的人,原諒和寬恕永遠都是無止境的。”


    陸柏昇沒想到,這番話竟是佟世忠對他說的最後遺言。


    聽到佟世忠自殺的消息,他難以置信。


    那時,他正在意大利,母親的身體出現了很嚴重的病變,生命岌岌可危。


    也許是天意,就在佟世忠過世的那一天,母親醒了過來。


    她是哭著醒來的……


    陸柏昇連夜從國外趕了迴來,開著車飆到醫院,卻還是沒能見上佟世忠最後一麵。


    醫生告訴他,佟世忠是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致死的。


    其實,在他去見佟世忠之前,他已經有過幾次試圖自殺,但都被獄警攔下了。


    聽到這個結論,陸柏昇在佟世忠的墳前整整跪了一天。


    雖然佟世忠的死和他沒有直接關係,但他卻是間接害死他的兇手。


    如果他沒有給他那些安眠藥,也許,他不會死……


    “怎麽不說話,不敢承認是麽?”沒有聽到他的聲音,雨念抖著聲音逼問他。


    陸柏昇迴神,眼睛裏有些潮濕,他深吸了一口氣,沒有逃避,對上她的眼睛,說,“是,我是去見了你爸爸,而且,那些安眠藥也是我給他的……”


    “陸柏昇,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你怎麽敢……”聽著他這些話,雨念緊繃的情緒一下子失控。


    她把手裏的手機,猛地朝他扔了過去。


    陸柏昇沒有躲,手機冷硬的棱角,重重地砸在了他的眼角,疼得他眉心一緊,當下就破了一個口子,鮮血從他的眼角汩汩地湧出來。


    他咬著牙,沒哼一聲,隻用一根食指摁在了傷口那。


    “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不會讓悲劇發生。”他說得那般鄭重。


    雨念拚命地搖著頭,不肯相信他的話。


    身體也抖得厲害,她指著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隻張著嘴,連氣都喘不上來一樣,隻剩眼淚瘋狂地往下掉,她的心,仿佛再次被抽空了一般。


    雖然早已經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可是,親耳聽他說出來,還是覺得難以承受。


    腦袋裏傳來一陣又一陣密實的鈍痛,像是有一把大錘子,正狠狠地鑿著。


    雨念抱著那疼得快要炸開的腦袋,倒在床上,整個人都在驚鸞。


    陸柏昇連忙過去抱住她,“念念,你怎麽了?”


    “滾……滾出去……”雨念掙開他的手,借著身體裏最後那點氣力,指著門口對他低吼道。


    這樣的雨念,讓陸柏昇有種無力的慌亂,“念念,你心裏有什麽不痛快,都衝著我來。”


    “你滾,滾……我不想看到你……”雨念尖叫。


    她的怒吼聲,讓樓下的陳媽和傭人都聽到了。


    擔心他們會發生爭吵,陳媽連忙跑了上來。


    麻著膽子,敲門進去。


    入目第一眼就看到少爺僵站在床邊,一臉凝重,眼角處,還在冒著血珠子。


    陳媽驚了下,再看看佟小姐,她倒在床上,一臉淚痕,那蒼白的臉色,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一樣。


    陳媽不知道兩人又發生了什麽事。


    忙走進去,抽了幾張紙遞給陸柏昇,“少爺,你眼睛受傷了,快去處理一下吧。”


    陸柏昇沒有接她的紙,隻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站在那兒,目光深鎖在床上那瘦弱的身軀上。


    看了好一會,才抽開目光,“照顧好她,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說罷,拿起沙發上的外套,便走了出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迴過身來,雙目沉痛地看向床上的人說,“不要折磨你自己,心裏想發泄什麽,都衝著我來,這是我欠你的。”


    “你放心,你欠我的,我都會讓你還迴來的。”雨念沒有睜開眼,隻壓著嗓子一字一句地迴道。


    …………………………


    陸柏昇從樓上下來,並沒有離開,而是坐在車上,一根煙接著一根煙地抽著。


    耳畔來來迴迴迴蕩著的都是她最後那句話。


    眼角的血跡已經凝固,卻是青了一大塊。


    手機響了起來,陸柏昇看了眼,是於拓打來的。


    他沒接,隻扔掉手裏未抽完的半根煙,發動車子,朝公司的駛去。


    到了公司。


    於拓看著他那已經腫起來的眼角,嚇了一跳。


    “b,你的眼睛怎麽受傷了?”


    陸柏昇沉默地走進辦公室,英氣逼人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寒霜,一路走過來,遇見他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低氣壓橫掃而過。


    秘長一眼擔憂地看了眼辦公室的男人,問,“要不要叫秦少爺過來啊?傷得挺重的樣子。”


    於拓搖了搖頭,“你去醫務室拿一些創可貼和消炎止疼的藥過來。”


    “好,馬上。”


    不一會,秘長拿了醫藥箱過來。


    於拓提著,走進了陸柏昇的辦公室。


    “把東西放下,出去通知各部門高層,十分鍾後開會。”於拓還未開口,陸柏昇率先命令。


    “是!”於拓不敢多言,把東西放下來,就出去了。


    是個季度總結會議,整個會議下來,陸柏昇一句話都沒說,會議室裏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都低垂著腦袋,不敢看會議桌最上方的那個人。


    就在大家都以為陸柏昇走神了的時候。


    他開了口,嗓音低沉,一針見血地指出剛才那些發過言的高層的報告中的不足。


    末了,隻言簡意賅地扔下一句話,“明天,我的辦公桌上要看到你們全新的企劃案,散會。”


    說完,他站起來,直接走出了會議室。


    等他一走出去,會議室裏一片哀嚎。


    ………………………


    自從那日兩人吵過之後,一連幾天,雨念都沒有在別墅看到陸柏昇。


    倒是朵朵,每天放學迴來都會問起他。


    不過幾日的相處,他們兩人的關係好像處得很不錯一樣。


    吃晚飯的時候,朵朵又問起了陸柏昇,“陳奶奶,你說陸叔叔出差了,他有說什麽時候迴來麽?”


    “這個,小小姐我不太清楚。”陳媽笑著搖了搖頭說。


    “哦……”朵朵有些訕訕地繼續扒飯。


    雨念聽出了她的異樣,“朵朵,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沒有啊!”朵朵答的很快,可是,語氣裏還是難掩失落的情緒。


    “媽咪怎麽教你的,小朋友不可以撒謊哦。”雨念放下筷子,一臉嚴色地看著朵朵。


    朵朵咬了咬唇,委屈地看著雨念。


    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告訴她,“媽咪,我沒有撒謊,我就是有些想陸叔叔了。”


    “真的沒有騙我?”雨念還是有些不相信。


    “真的!”朵朵用力的點了點頭。


    “媽咪,我可以和陸叔叔打一個電話麽,我有好多天沒看到他了,我想和他聊會天,就一小會。”


    朵朵放下手裏的勺子,小手拉了拉雨念的手指,軟軟地低求。


    不用看她那雙噙滿可憐的大眼睛,孩子那軟糯的央求聲都讓雨念根本無力招架。


    朵朵朝一旁站著的陳媽使了使眼色。


    這些天,朵朵放學迴來也不似以前那麽開朗了,在後花園和可樂玩的時候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陳媽問了她幾次,她都不肯說。


    朵朵懂事,知道佟小姐看不見,這麽小的年紀,就知道,在她麵前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陳媽擔心長此下去,朵朵會有心理疾病,這會接到她那求助的眼神,心一下子就軟了,連忙開口幫她說話,“佟小姐,學校的老師說小小姐的表現非常好,今天還獎了一朵大紅花迴來了呢,你就讓小小姐和少爺打一個電話吧,算是嘉獎她。”


    陳媽說得動容,朵朵一眼感激地伸出大拇指對她做了一個讚的手勢。


    雨念依然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鬆動了些。


    朵朵抓住時機,從椅子上爬下來,鑽進她的懷裏,可憐兮兮地開始撒嬌,“媽咪,你看在我這麽乖的份上,就讓我和陸叔叔說幾句話吧,兩句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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