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網.)賈府裏,不論是不是主子奶奶,手裏心裏都有一本賬子,賈母管了賈家這許多年,一路風風雨雨也過來了,平日雖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該怎麽樣全都清清楚楚。去看網.。連哪個丫鬟小廝是誰樁子,又誰家媳婦好吃懶做,誰家男人仗勢欺人,她心裏都有底,隻是不發作罷了。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忘了她年輕時手段做派,真把她當做了泥菩薩,她自己也就漸漸懶得去管後輩事了,可,這都是建立在相安無事基礎之上。


    這幾日,先是王夫人被奪了誥命婦封號,連累元春降位,後邊賈璉兩口子離家,賈赦黑了心肝想動她手下丫鬟……一個個,見她年紀大了,連掩飾都不做了,表麵功夫也鬆了,真把這賈母那尚存幾分好勝之心給激了出來。她年輕時候就是個不輸王熙鳳狠辣人物,這些年不顯山不露水,卻是越發高明了,她若是要做些什麽,恐怕就不是小吵小鬧,非要翻個天才罷休。


    所以說,不論是王夫人還是大房邢夫人,她們成功了,賈母毛了……


    第二日,當內院女人們全都聚集到賈母屋子,有見識人隱隱約約有了不好預感,沒腦子依舊吵吵鬧鬧計算著自己那點蠅頭小利,王夫人、邢夫人、李紈以及三位姑娘都站在賈母炕前,那些上了年紀有臉麵奴才媳婦也都在賈母房裏,一屋子站滿了人,卻是靜悄悄無人說話咳嗽,戰戰兢兢都等著賈母發話。


    賈母等了片刻,喝了一杯鴛鴦端上來參茶,才麵無表情看著自己手裏茶杯,慢慢說,“這些年我不管家,以為年紀大了隻管享福就是,萬事還有年輕媳婦呢,可惜到底是年輕不知世事,最近這事兒,可是一出接著一出啊。外頭呢,都瞧著熱鬧,等著我們這邊出更大笑話……嗬,隻當我老了,眼瞎耳聾無所謂了,那些不入流小動作也是愈加頻繁,都當我死了是不是?”


    賈母話語雖是輕柔,可卻無一人敢上前應,連王夫人都意識到事情大發了,垂著頭閉著嘴一句話都不說,整個屋子都是安安靜靜,可大太太確是沒什麽見識小戶女人,見到賈母真當是發了火還當賈母說笑,又以為隻是針對王夫人一個人,畢竟是她掌家,於是討好一樣笑了兩聲,“老太太那麽有福氣一個人,孝敬還來不及,我們怎麽會弄什麽小動作呢?別是那一個兩個自以為是惹了老太太了…………嚇!”


    清脆碎裂之聲伴隨著水潑在地上聲音,賈母手裏杯子杯托一下全部砸在邢夫人跟前,冷笑道:“沒當我死了還敢動我丫鬟,我要真死了是不是就得一張草席裹了丟進亂葬崗裏?!”


    邢夫人一下軟了腿,她是繼室,還不曾見過賈母威風樣子,一下就被這盛怒中賈母嚇住,若不是身邊丫鬟扶著,早癱軟在地上。去看網.。


    然而這責罵還在繼續,“相夫教子本是媳婦本分,看看你這些年做了些什麽?大老爺房裏人是一個接一個沒完沒了,在外頭胡鬧你也由著他,這也就罷了,再看看你這些年可曾拿出母親樣子關心過璉兒夫婦?連長房嫡孫你都沒有抱過,更是貪得無厭暗中扣拿了二丫頭多少月錢……這一筆筆,這一樁樁,你隻當我是睜眼瞎子!孝敬?哪來孝敬?!”


    這下邢夫人是真沒能支撐住,一下癱倒在地上,她怎麽也沒想到賈母會知道清清楚楚,說不出一句反駁話,頓時麵如死灰。


    王夫人也沒想到賈母知道得這樣清楚,她已有了心理準備,然而,還有一絲僥幸,以為有些不能放在台麵上說話,必定還是會被瞞嚴嚴實實,可她僥幸最終還是沒能實現。


    賈母不屑瞥了一眼地上瑟瑟發抖邢夫人,又將臉轉向王夫人,“她那些,不過是上不了台麵小東西,王氏,難為你還站著這樣筆直,就沒有一點心虛感覺?虧待趙姨娘和環兒、克扣丫鬟月錢放進自己私庫、培植自己勢力讓自己手下人在這賈府無法無天……這種事,你做可比邢氏多比邢氏狠,簡直罄竹難書。但這些全都還是小事,十年前,政兒房裏周姨娘本也身懷有孕,是誰送去一碗滋補湯,不但讓那孩子無聲無息消失,更叫周姨娘這輩子都沒福養孩子?好個慈善二太太!單就這一條善嫉,危害賈家子嗣,我就能讓你哭迴你金陵娘家!”


    這一下,無論是誰臉都白了,王夫人已經是搖搖欲墜樣子,她心腹更是臉色發白,尤其參與當年送藥事件那幾個王夫人人,撲通全部跪在地上,對著賈母冷森臉,連求饒都說不出口,隻管拚命磕頭。


    賈母氣未消,拿出一張紙來,上頭密密麻麻賈府下人名字,“這上頭,手腳不幹淨,拿著主子東西去變賣換銀子,全部拉去發賣了,銀子充入金庫。二丫頭,你過來給念一念。”


    迎春愣了一下,上前接了來,誰知第一個名字就是她乳母,她似乎明白了賈母讓她念名單意思,開口開始報名字,底下人十分惶恐,被喊到,如喪考妣,沒喊到,也不敢露出幸災樂禍神色。


    等這一個念完了,賈母又抽出一張紙來,也是密密麻麻字,這九月多天,底下人卻開始默默拿袖子擦汗。去看網.。賈母隻作什麽都沒看到,又說,“這些人,平日狗仗人勢,在外頭作威作福,敗壞主子名聲,或是奴大欺主,給主子沒臉,拿布堵上嘴,各打三十板子,收了賞賜全部東西,直接扔出去。珠兒媳婦,你過來念念。”李紈領命過來宣讀,底下人有磕頭有求饒,賈母在屋裏都聽得清清楚楚,真是有夠熱鬧非凡。


    還以為這就算是完了,這都丟了約莫近百號人,然而賈母又拿出了一張紙,紙張更大,名字更多,“這些人,有平時不用心做事,有拉幫結派敗壞我賈家規矩,又有晚上吃酒賭錢,還有唆使主子做壞事……全部領三十板子,停三個月月錢。三丫頭,你給我念。至於其他,我暫時放過一馬,就不多怪罪了。這還有一份名單,卻是認真做事老實人,四丫頭,你過來,按這名單每個人發銀一兩。”


    探春、惜春便上前領了名單,這又是板子又是賞錢,大家在底下站著,冰火兩重天感覺,好容易念完了,該罰都被押出去了,領了賞也去琥珀和鴛鴦那拿銀子,事情有條不紊進行著。


    可這下人事是完了,主子事可沒完。賈母讓人端上一個漆盒,拿開罩著紅布,裏頭是四個合成一個圓印章,大家夥兒都不知道這是做什麽用,麵麵相窺。


    “現在管家是你們二太太、珠兒媳婦、二丫頭、三丫頭,可我是知道,有些奴才認了一個主,就認不得其他人了,有事也光向一個人報備,既如此,那原來家裏印就算是無效了,這裏四個印,每人一枚。此後,無論事情大小、輕重、緩急,都必須至少有兩個印才算數,聽明白沒有?”


    王夫人臉已經徹底失去了血色,可她還能如何,隻得扶著身子,同其他人一起,說‘明白’。


    至此,賈母這一通火氣,就算是發泄出去了,鬱氣一掃而光。


    沒兩天,賈府這點事就天下皆知。宮裏水淳讚了一聲老太君好手段,一邊可憐老太君苦心怕是白費了,從王夫人收下甄家財物開始,賈府就在抄家這條路上一去不迴再無機會迴頭。而出了府王熙鳳也知道了這個消息,一邊是快意,一邊是後怕,老太太比她想象還要精明厲害,自己那點算盤,老太太怕也是知道清清楚楚,隻是不點破罷了。而林府,賈敏知道自己母親是怎樣人,毫不意外,林海微有些驚訝,而黛玉和墨琮則是震驚了,原來老太太這樣厲害。不但對大家事都了如指掌,做起事來更是風行雷厲,一點不拖泥帶水,然而讓他們最佩服是,老太太居然能一直麵不改色做了這十多年不理事慈祥祖母,這才算是深藏不露。


    不論外界怎樣議論紛紛,賈家人,日子該怎麽過還怎麽過,家裏頭下人給整怕了,雖是少了百來號人,效率卻比以前還好了,迎春不再是那個任人欺侮二木頭,探春行事越加幹練,李紈終於也有了主子奶奶威勢。王夫人權力被分作四份,再不可能假公濟私隻為自己利益服務,她慈善假麵具也給摔個粉碎,在府裏地位可說是一落千丈。而邢夫人,倒是安靜了些日子。


    薛家人,此時卻是又喜又怕,喜是寶玉是鐵板上釘釘榮府繼承人了,嫁給了他就是嫁給寶釵最想要權勢,怕卻是賈母這樣手段,若是她不同意,就算裏頭還有王夫人,這事也成不了,於是,這幾日薛家母女便開始極力奉承老太太,老太太也是樂嗬樂嗬,接受心安理得,王夫人看著,恨得牙癢癢,這金玉良緣,蒙上了一層古怪氣氛。


    大家見薛賈兩家處好,以為這事是**不離十了,誰也不知道老太太心裏另有打算,之所以接受薛家母女奉承,隻是做最壞打算——就算是寶釵進了門,經過這個,她和王夫人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緊密聯結成一股勢力。


    原來自打賈璉夫婦走後,老太太便清楚認識到寶玉是唯一人選了,他事,必須是慎中之慎,也不能如以前一樣當女孩兒一樣嬌養著,該見一見世麵時候。尤其,當賈母了解到墨琮開始接收林家關係網絡,這些日子都被林海帶著到處去見林海同科老友時,賈母意識到寶玉是時候長大了。


    以前事都還有賈璉擋著,但現在不行,寶玉除了讀書還要學做管理賈家產業,可這富貴公子哪裏知道黃白之物重要?雖有幾分天資,到底沒有經曆過世事,把產業弄得一團糟。隻是這還是剛開始,賈母倒不是很急,她急得是寶玉親事。寶釵那丫頭她倒是不討厭,可惜是出身商人之家,又有那樣一個兄長,不到萬不得已,老太太是不會考慮她。


    聽說寶釵常往寶玉處走動,老太太唯恐二人有私,幾日前才令寶玉搬出大觀園,不許與姐妹們往來,更不許底下丫鬟勾引壞了。然而這些都還算好,叫老太太揪心,卻是那個身懷有孕丫鬟——花襲人。


    不會有哪個家世相當小姐願意嫁給一個通房丫鬟有了孩子寶玉,老太太以前不在意是因為寶玉非榮府繼承人,可他現在是了,那這花襲人肚子裏那塊肉就絕不能出世。一旦寶玉在大婚之前有了孩子,她期待寶玉娶官宦人家女兒事就完全不可能,如果更加不幸,這還是寶玉長子,那麽這就徹底成為大家笑柄了。


    “老太太,這是你要那大紅色袍子。”鴛鴦拿來一個大紅色披風,是老太太突然想到讓她從最裏頭上鎖小箱子裏拿出來,雖說是老東西了,顏色卻一樣鮮亮,可見不是凡物。


    老太太接了過來,低頭仔細端詳著這華美大紅袍子。越是那種姨娘姬妾之流,對大紅色越是迷戀,賈母計算著花襲人肚子是一天天大起來了,若是真定了寶玉繼承榮府,那這個花襲人肚子裏孩子,就一定不能留下。嗬……這袍子本是對付當年老爺極寵一個姨娘用,卻沒有機會,這時候倒是給了寶玉,真是可笑之極,老了還要為這賈家做這樣傷天害理事……


    聽說那花襲人最喜歡討乖跟在寶玉旁邊跟前跟後,連服侍寶玉更衣等事也不肯交給別人,每日挺著個大肚子在寶玉麵前轉著籠絡感情。若她肯安心養胎,倒算了,若還是那樣……


    賈母蒼白手撫摸著紅豔喜慶大紅色袍子,眼神裏沉澱著對未來憂心,然而她一抬手,對著鴛鴦說道:“這本是我年輕時就製作出來袍子,從未穿過,看這天氣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怕寶玉凍著,就送他往日來返途中擋雪之用。另有一件孔雀金裘,一並給送過去。”這孩子是該留下還是不該留下,這製成袍子根根用紅花染大紅豔麗絲線會告訴她答案。


    展眼過了十月快到十一月份,這天果真是一日比一日冷,有一日,寶玉拿出了那件鮮亮大紅色袍子穿上,幾日後,他房裏花襲人好端端竟然就這麽流產了,出來一個七個月大已經成形男嬰。


    因為隻是一個丫鬟,隻能請外頭醫生過來看看,因那件袍子做精巧,又是特殊處理過,連醫生也沒有發現這異常之處,雖然知道這丫鬟流產必定是和紅花或是麝香等通血藥物有關,隻是哪個大宅子裏沒這一兩件破事。犯不著為這個得罪人,醫生便就胡亂說了是意外所致,開了幾個藥方子就走了。


    老太太聽說了,隻說好歹為賈家懷了一個男孩,大發慈悲讓花襲人升為二等丫鬟,正式開了臉做了寶玉通房丫頭。而寶玉,事實上沒有做好當一個父親準備,又皆久未和襲人行那成人之事,對這件事倒不是看太重。花襲人本擔心大家會生氣她丟了一個孩子,見此,錯以為老太太也好,寶玉也好,都是疼她,連這孩子沒了也不怪罪,心裏感激,另一邊,又把流產這罪名按到了有前科寶釵頭上,恨極,怨極。


    那件大紅袍子,有一日忽然給燭火燙出了一個洞,便給老太太收了迴去,私下處理了。賈府繼續悄悄,隱秘熱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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