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桂英做夢都沒想到,來王府看一趟母親,竟看出一場戰家滅門的驚天大事。


    她也是自小出身武將世家,曾跟隨爹娘在邊關長大。後來嫁給戰驚雷,成為戰家當家主母,才慢慢學會用雷霆手段管好一個大家族。


    她並非柔弱女子,可聽到夜風華說戰家會有滅門大禍,罪名是“叛國投敵”,仍是兩耳轟鳴,刹那間暈眩。


    隻是她很快便鎮定了,聲音幹澀地問,“母親知道嗎?”


    “知道。”夜風華知榮桂英信了自己,心裏湧起一絲感激,“不過我想,以後還是別讓母親知道太多。她那病最忌操心,需要安心靜養。這一次……是我太心急,才惹得母親急怒攻心。”


    榮桂英從隻言片語中,猜出一定是夜風華因戰家大禍惶恐不安,去找母親商量,從而引發了母親大肆咳血。


    她伸手安慰地握了握對方的手,“如果不是你,又怎知母親不止是生病,還中了毒。”


    夜風華強壓住一絲無奈的傷感,淡淡扯了扯嘴角,斟酌著措辭,“大嫂,我隻知道,戰家因為‘叛國投敵’的罪名會被滿門抄斬。既是這樣,咱們是不是應該先肅清侯府和王府裏的奸細?”


    “奸細?”榮桂英的心又被重錘捶了一下。


    夜風華抿了抿唇,低聲道,“大嫂,就算皇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起碼也得有證據吧?證據會是什麽?與敵國的往來書信或是別的什麽信物?總不可能是空口白話!”


    “皇上?”榮桂英又一次受到了震蕩,喃喃的,“皇上要滅戰家?”


    夜風華不敢去看榮桂英的眼睛。


    榮桂英紅了眼眶,顫抖著聲音,“我戰家滿門忠烈,皇上為何要滅戰家?咱們戰家祠堂躺著的哪一個兒郎不是為了這片山河,這個國家而丟了性命在所不惜?”


    夜風華也不知該如何安慰,畢竟她來這個家沒幾天,要不是戰老夫人待她確實好,她大有辦法獨善其身。


    她更加放低了聲音,“大嫂,你鎮定一點。你是戰家的當家主母,你說的話才有人肯聽。萬一那些都是我的胡亂猜測,咱們也就隻當是臨時演練一下。可萬一是真的,咱們很幸運,能提前做準備,是不是?”


    榮桂英被眼前這個不到十六歲的小姑娘折服,漸漸平靜下來。


    她看著對方的眼睛,那樣黑亮,那樣深不見底。表情也是超乎年紀的淡定,忽然有種被安撫的感動,“王妃是個有膽識的人。那就照你說的做,先打草,看看能驚出幾條蛇?”


    夜風華聞言笑了,放下心來,“大嫂比我有能耐,隻是因著突如其來的消息才會束手無策。”


    榮桂英搖搖頭,“在這事兒上,我是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如今整個戰家,男子除了未到年歲的孩子,就隻有老十七和老八在家,其餘的全部出征。戰家各房又有一大半分散在侯府之外,要真出幾個奸細,一時半會又怎麽肅得清呢?”


    夜風華聽得頭疼,剛才本來就忙得頭重腳輕,現在更是覺得工程巨大無法下手。


    按她的想法,趁著皇帝還沒下手,先帶著戰家老弱婦孺們逃離京城,再想法讓戰家的將士們直接在前線反了算了。


    顯然,這想法如此天真。她對南羽沒有歸屬感,戰家卻有。


    戰家老小絕不可能讓她胡來。


    她長歎一聲,“大嫂,我的長項是治病。至於保家衛國,我是一點都沒想過。要和皇帝周旋,要查出誰才是害戰家的敵人,我是真不拿手。”


    所以她才慌慌張張跑到戰老夫人跟前想要商量出個法子,見著戰家當家主母又和盤托出,可如今仍舊是一籌莫展。


    她沮喪極了,咬牙切齒,“那就先從翠羽和沐兒身上下手,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


    冷靜下來的榮桂英點點頭,目光堅定,“剛才你不是要對沐兒下重刑嗎?那王妃請吧!我來旁觀。”


    兩個女人互視一眼,均露出一種殺伐果斷的兇狠。


    禦書房中,皇帝對著《暗香》走火入魔地臨摹著,一幅又一幅,畫到最後,卻是畫了一幅曼妙的仕女圖。


    圖上畫的正是那日梅花宮宴中的夜風華,發髻,衣飾,惟妙惟肖。


    應宮宮麵色鐵青地進來,看見圖中仕女,不由得愴惶迴報,“稟皇上,宮外傳來的消息,說是明安王妃正在對其府中丫環大肆用刑。”


    皇帝將仕女圖平整放好,視線未移半分,皺眉道,“所為何事?”


    “聽說,聽說是明安王爺要收沐兒做通房丫頭,被明安王妃知道了。這下惹惱了明安王妃,她二話不說便綁了沐兒,據說現在沐兒的十根手指頭已經全被竹簡夾斷了。”


    “哦?”皇帝眉毛微微挑了挑,笑道,“還是個小辣椒!朕倒是沒看出來,她的嫉妒心這麽強。”笑容漸不隱下去,最後收成了一絲涼薄冷意,“還是她太喜歡明安王爺才會這樣?”


    應宮宮抹了一把汗,不敢接話。卻又忍不住提醒,“皇上,那沐兒就是繁花在明安王府的名字。”


    皇帝聞言,臉色這才真正沉靜下來,不悅道,“哦?簡直是廢物!朕不是叫她迴王府後繼續盯著,不要輕舉妄動,怎的還惹上了那混世魔王,搞出了風流債?”


    應宮宮又抹了把汗。


    繁花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如今被皇上斥為“廢物”,其實打的是他的臉。


    不過他在皇上麵前,又有什麽臉麵可言?


    他也不敢為其辯解分毫,因為已經猜到皇帝的意圖。


    果然,皇帝拿起畫筆,在新的白紙上開始臨摹《暗香》,筆墨遊走得龍飛鳳舞,嫻熟至極,仿佛每個細節都已刻在腦海。


    說出的話,也是那麽輕描淡寫,“做了她,幹淨點!隻有死人的嘴才最可靠。”


    應公公低下頭,如一汪無波的井水,習以為常,“老奴這就去安排。”


    心頭卻是哀戚,繁花其實並不知道多少秘密,就算用刑又能說得出多少來呢?一定要殺人滅口嗎?


    他匆匆出了禦書房,召來暗衛,下了對繁花的滅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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