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九年臘月底,離過年,就剩幾天時間,而心情,也不一樣了。


    整個大同都下起了大雪,飄飄揚揚。


    到處都是銀裝素裹。


    春娘忙裏偷閑,望了一眼窗外,感覺今年的雪,格外的大。


    要是以前,她肯定凍得直打哆嗦。


    可現在不同,春娘緊了緊身上的襖子,感到很是暖和。


    心底不由地產生一股感激之情。


    春娘身上的衣物,全身上下,都是老爺發給她,讓她沒有一絲冷意。


    老爺是她的再造恩人,春娘的思緒開始亂飛。


    一會想起老爺對她們的好。


    一會又飄到那遙遠的故鄉。


    春娘是從陝西逃難而去,那裏遭了災,她們娘倆都活不下去。


    最重要是她怕了。


    還記得一天早上,春娘出去尋找食物。


    她被一聲啼哭吸引,循著方向找去,就到了一處化糞池。


    聲音就是從裏麵傳出來。


    春娘探頭去望,看到的畫麵讓她至今難忘。


    化糞池裏麵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嬰兒。


    其中大多數,早已沒有聲息,還能啼哭,也就那麽一兩個。


    甚至還有一個孩子。


    正吮吸著糞水。


    春娘被嚇得後退好多步,內心升起了強烈的恐懼,想到了自己的草草。


    她害怕自己的女兒遭遇這樣的下場。


    春娘連滾帶爬地想要迴到女兒身邊。


    可剛一轉身,後麵的動靜,又吸引了她。


    春娘重新望去,發現一個駝背男人,正用網子撈起嬰兒。


    這個畫麵一下子打開了春娘的記憶。


    她曾經聽說過,很多人家活不下去,剛出生的孩子,隻能遺棄。


    可總會有人撈食那些被丟的嬰兒。


    春娘明白了。


    這個駝背男人想要將孩子當做吃食。


    春娘全身再次被恐懼彌漫。


    她知道,自己對付不了男人,那孩子也快要死了,她救不下來。


    春娘隻能逃跑,迴到了草草身邊,看見女兒沒事,鬆了一口氣。


    可不敢停留,趕緊帶女兒離開。


    跑得遠遠的,還想方設想,跑進了山西。


    娘倆東躲西藏,小心翼翼。


    總算安全下來,可吃食沒有了,她們每天都餓著肚子,渾身無力。


    都快要走不動了。


    春娘再次害怕起來,要是她們死了,草草肯定也要被吃。


    她隻能帶著女兒再次啟程。


    遠離那些流民,到外麵,找樹根,找野草,讓女兒能活著。


    然而,隨著那些東西都被席卷一空,春娘明白,她們快要離開這世界了。


    她倒在了地上,望著天空,似乎都出現了幻影。


    春娘莫名其妙地放鬆下去。


    這樣也挺好,不用為吃食煩惱,永遠都不用了。


    還能和草草一直待在一起。


    春娘正等待著生命終結,誰知一個溫暖的聲音出現。


    將她喚醒。


    她不知道怎麽形容。


    那一刻,自己是什麽樣的感受,但馬上,她就想到女兒草草。


    而那個聲音同樣將草草救了迴來。


    春娘知道,從那時起,那個聲音,就是她一生的恩人,永不改變。


    窗外傳來一陣嬉鬧。


    將春娘從沉思中拉了迴來。


    她打眼望去,看到了草草,看到了孩子的開心。


    草草正和棗兒,還有幺妹,打著雪仗,臉上布滿了笑容。


    春娘內心一下子溫暖一片。


    她迴過神,手上加快了動作,要努力幹活了……


    而那三個小姑娘不遠處。


    蕭妹正坐在亭子裏麵,披著大氅,捧著火爐,欣賞著難得的雪景。


    學校已經放假,蕭妹可以偷一會閑。


    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可以過上這樣的日子。


    直到現在,蕭妹都不敢相信。


    望著那稀稀朗朗的雪花,她怔怔出神。


    蕭天和蕭妹老家是在河南那邊。


    同樣是出現了旱災,地裏根本沒有收成,可納糧卻一粒不少。


    這樣的光景,沒有人可以活下去。


    蕭妹莊子那邊成片地逃難而走。


    她一家也背井離鄉,跟隨著大部隊,想要去京城,想要討一口吃食。


    可路上聽說韃子又進來搶劫。


    他們隻能往西。


    慢慢地,熟悉的同鄉,很多都餓死了。


    連他們爹娘也一樣。


    蕭天帶著蕭妹,草草地將爹娘掩埋,繼續上路了。


    一路上,到處搜刮東西充饑。


    某一天,路上遇到一座破敗的小城,蕭天帶著妹妹,偷偷地溜了進去。


    不知道為什麽,這座小城給他們,一種詭異的感覺。


    兩個孩子逃難的路上,遇到不少事情,所以變得非常謹慎。


    他們沒有讓別人注意自己。


    小心地在小城裏麵搜尋食物。


    等走到一間房子的時候,出現了一幕,讓兩人異常驚駭的場麵。


    一個女人被吊掛在廚房,等著被殺。


    旁邊還站著一個拿著尖刀的屠夫。


    兄妹倆被嚇得立刻逃走。


    連頭都不敢迴。


    兩人慌忙之中,沒有分辨方向,跑到了小城中央。


    那是一處街道。


    蕭天和蕭妹躲在牆角喘著粗氣。


    這個時候,蕭妹臉上掛著驚恐,她忽然問道:“哥,怎麽沒有聲音?”


    蕭天緩了緩神經:“什麽沒有聲音?”


    蕭妹不敢再出聲了,將蕭天拉著,小心探出頭,望著街上的景象。


    那邊有不少攤鋪,好多都拴著女人和小孩。


    旁邊還有一些顧客。


    隻是他們都沒發出聲音,跟攤主比劃一陣,掏出糧食或者其他物件。


    換了些女人小孩。


    蕭妹小聲問道:“他們是在賣人嗎?”


    蕭天一下子聯想到剛才那個景象。


    臉色馬上凝重起來:“恐怕不是那麽簡單。”


    隨即不再說話,拉著蕭妹,悄悄地向後退去。


    趕快遠離這個地方。


    後來,蕭天無意中打聽到這個情況,原來女人小孩都是菜人。


    她們被栓起來,當做牲口一樣,進行販賣。


    隻是當時,蕭天僅僅猜測而已。


    可就算如此,他的心裏還是不停地打鼓,將情況和蕭妹訴說了一遍。


    蕭妹也是驚駭莫名。


    她還記得哥哥告訴自己那些事的時候。


    內心是什麽樣的感受。


    至今都令蕭妹難忘,想起來,還會產生一種心悸。


    就這樣,兄妹不敢再停留下去,一直逃跑。


    就到了山陰縣境內。


    而兩人餓得走不動之時,蕭妹又遇到了流民中那些吃人的家夥,命運似乎又迴到那座小城。


    貌似逃脫不了詛咒一般。


    蕭妹記得事後,哥哥跟自己說起那段迴憶,臉上的後怕。


    還是曆曆在目。


    等知道老爺將她救起來時,哥哥的那種驚喜也讓她記憶猶新。


    蕭妹明白老爺是她的救命恩人。


    到了現在,可不僅僅是恩人那麽簡單。


    老爺還帶她仰望星空,認識了那神秘莫測的宇宙。


    蕭妹感覺她的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蕭妹姐姐,我們一起來玩吧!”“對啊,蕭妹姐姐,你也來吧!”“蕭妹姐姐……”


    三個小家夥的聲音讓蕭妹迴過神。


    她臉上浮現了笑容,投入到了嬉戲打鬧之中。


    蕭妹畢竟還隻有十二三歲,還是一個小姑娘。


    而另外一邊,趙陽迴到了北周坊,給來到大明第一個年,做著準備。


    想要大家好好開心一迴。


    要給他們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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