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舟卻“嘖”了一聲,遺憾道:“準頭確實不行。”


    圖爾將刀換到左手:“再來!”


    殿內,侍衛已經死得七零八落,餘下四五人苦苦支撐。


    太後癱坐了半天,發現來人似乎對自己的性命並無興趣,便縮著腦袋朝後門爬去,想要趁亂逃脫。


    夏侯澹放槍殺了四個燕人,剩下的不好瞄準,反而失手打傷了一個暗衛。


    不過有槍在手,倒讓這群燕人也不敢輕易靠近。


    還剩幾發彈藥?三發?四發?記不清了。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舉起槍,忽聽暗衛驚唿道:“陛下,身後!”


    夏侯澹猛地迴身,隻來得及避過要害。


    偷襲他的哈齊納一劍刺入了他的右胸。


    或許是因為對疼痛已經習以為常,夏侯澹先是感覺到一陣刺骨涼意,接著才遲鈍地覺出痛來。


    他機械地抬手,扣動扳機。


    哈齊納倒下了。


    夏侯澹跪倒在地,拿不準要不要拔出胸口的劍。傷口開始有些發麻,也許淬了毒。想到此處,他還是咬牙拔了劍,血液汩汩冒了出來。


    殿門外,早有侍衛見勢不妙,衝入雨簾中,打算跑下山去找禁軍增援。


    還沒跑出多遠,頭頂忽有破空之聲。他沒來得及抬頭,便被一箭穿心。


    林木中傳出一聲驚唿,緊接著是重物墜地聲。


    如此反複幾次,北舟注意到了,一邊應付圖爾,一邊提氣從窗口喝道:“林中有埋伏,不讓我們下山!”


    已經快要爬到門口的太後一個激靈,迴頭去看夏侯澹。跪在地上的夏侯澹也正抬頭望向她。


    視線撞上,他毫不猶豫地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她。


    太後眼前發黑,下意識地一聲慘叫。


    夏侯澹卻將槍口下移,“砰”地打中了她的腿。


    太後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夏侯澹,你這個死——”


    夏侯澹:“母後這是打算與我同歸於盡麽?”


    “什麽……”太後腦中一片混沌,痛得涕泗橫流,“林中不是我的人!我的人在城裏——!”


    方才的一切發生得太快,夏侯澹來不及梳理思路。


    這會兒聽太後一嚎,他倒是想明白了。


    端王。


    太後還在哭號:“真的不是我,你放我走啊……”


    夏侯澹笑了:“母後,想不到你我母子一場,今日竟會一起交代於此。但不幸中的萬幸是,你的陵寢可以派上用場了。”


    他說完笑得更真心了點,似乎被自己給逗樂了。


    太後的冷汗和鼻涕一起往下淌:“你、你是個瘋子……”


    夏侯澹卻搖搖頭:“可惜,我還不能死。”


    還剩幾發彈藥?兩發?一發?


    他支起身,又結果一個衝上來的燕人。


    “還有人在等我迴去呢。”


    第37章


    楊鐸捷出了下宮一座偏殿的門,又朝下一座走去。


    從剛才開始,外頭雷聲不斷,一陣陣由遠及近,仿佛九天之上有什麽龐然大物一步步地踏來,要以電為刃,劈碎這座邶山。


    楊鐸捷心頭不知為何突突直跳,縮緊了脖子。


    又是一聲炸雷,身旁的宮人驚得傘柄一偏,澆了楊鐸捷半身的雨。


    楊鐸捷正要悶頭走進室內,腳步卻忽然一頓,偏頭望向享殿的方向。


    剛才那最後一聲……是雷嗎?


    邶山上的林木在晦暗不明的天色下簌簌顫抖。遠處天際如同一團濃墨洇開,層層疊疊的雲山傾倒,化為洪荒</a>倒灌而下。


    突然之間,眼角餘光裏閃過一道黑影!


    楊鐸捷定睛望去。不是錯覺,真的有人在朝山下狂奔而去,是大內侍衛。


    侍衛竟然棄皇帝於不顧?是倉皇逃命,還是去搬救兵?


    享殿裏出大事了。


    楊鐸捷內心掙紮了一下,最終責任心戰勝了求生欲。一日為臣,就得盡臣子的本分。他從嚇得腿軟的宮人手中奪過雨傘,朝著享殿疾步走去。


    迎麵又是兩人奔來,看裝束是夏侯澹的暗衛:“楊大人且慢!”


    楊鐸捷:“裏頭怎麽了?”


    暗衛麵色凝重,簡短道:“燕人是刺客。”


    楊鐸捷一下子明白過來,拔腿又要衝,暗衛一把攔住他:“屬下去通知禁軍,大人千萬別去享殿,也別下山,尋個僻靜之處躲起來,莫辜負了陛下一番好意。”


    他倆匆匆交代完,撂下楊鐸捷,自己奔向了黑黢黢的山林。


    楊鐸捷呆立在原地。


    好意。


    是了,方才皇帝支開他,是察覺情況有異,故意讓他避險。


    隻有生死關頭等臣子救駕的皇帝,哪有一把將臣子推開的怪胎?


    他想起夏侯澹剛才望向自己的那個眼神。那其中沒有笑意,也沒有光彩,隻有冷漠的權衡計算——正是一貫讓他不適的,“聖人無情”的眼神。


    今日之前,楊鐸捷一直以為夏侯澹將自己當做一顆有用的棋子。


    現在他明白了,他的確有用,但不是對皇帝而言。


    皇帝臨死也要保他,因為他對天下有用。


    夏侯澹當初在畫舫上那一番煽動人心的發言,他從未當過真:“諸位要站直了身子,做大夏的脊梁啊。”


    然而天子一諾,重於九鼎。


    楊鐸捷一時說不清心中所思,隻覺得四肢發麻,血脈僨張。他沒頭沒腦地朝著享殿拔腿衝去,然而剛剛邁出幾步,就聽見身後林中傳來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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