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困頓稍開,少年心情其實好了不少,隻是身上血淋淋,若要想叫他笑出來,很難。


    三人準備再度埋伏,照例是選擇一隱秘處,這次的選址是一處清潭,潭口不大,坐落在一處三麵為山壁圍闕的小穀中,也得益於如此地勢,幽幽小潭才得以存了山澗流下的活水,即使是遠觀,一眼也是清冽足以見底,倒是一處取水的好去處。


    黍在潭邊遠處潛藏了一個時辰,並未發現異樣,便招唿了二人前來。


    丁由遠遠看了一眼水潭,並未著急埋伏,他朝楊看了一眼,楊點了點頭,丁由從腰間拿出水囊,慢慢踱步,前往水潭邊上就欲取水。


    風緊扯唿。


    取水少年警覺看向四周,但四周景色與麻山他處幾乎無異,無非就是水潭之上落水的高處垂下來幾根粗壯的麻藤,但也實在不足為奇。


    麻藤喜陰,水氣匯聚之處本就是麻藤的喜愛之地,四周風起陣陣,引得翠蔓搖晃,樹上葉片輕打,簌簌作響,少年一人拿著水壺行走,倒是顯得有些草木皆兵,頭不斷望向四周,希冀能看出些什麽端倪出來。


    事實上,這端倪丁由早早就看了出來,潭邊幽深,愣是一聲鳥叫都無,這才有了打水試探這一出。


    近了,丁由終於踏足了水邊。


    他知道,若真的有埋伏,也近了。


    但那人的耐性當真是好,水袋入水,咕嚕冒出了一陣氣泡,也才幾個唿吸間,便已經打了個大半,丁由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仰頭大灌了幾口泉水。


    就在此時,兩團火球好似憑空而起,疾如風,迅捷如天外火石般,徑直激射向丁由,來勢可謂洶洶,一度扭曲了周遭空氣,使得這個周圍視線受阻,一時間,少年眼中清晰唯有飛來的火球。


    “山空水淨,霜來!”


    少年單腳不知何時已經踏足水中。


    火去,水中白氣升騰,火焰中央的少年無恙。


    隻是身上白霜實在矚目,處在朦朧霧氣中,宛若身著赤焰甲胄的神兵天將,顯然,正是這層一眼就看出其厚的白霜,緊緊護住了他全身上下,以至於二麵夾擊之下,大小足有盆寬的火球,竟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沒燎著。


    而就在此時,水潭外弩箭頻發,楊和黍二人步步緊逼,直向埋伏者所處的那一片綠被。


    兩道身影無奈,分別被箭矢所逼,不得不從綠色之下現身。


    “好一個近水來霜,不隻是青霜派哪位師兄,煩請報上名號,也好讓我等知道是何人接下我師兄弟二人的合力一擊。”


    丁由迴了一禮,仰頭時借機打量了一番來人,心中大致有了些數。


    所謂秋狩,即是一場狩獵,就注定其台上台下早就做足了功課,上至斥候選拔,每波斥候的人數,下至斥候的裝備,隨身攜帶的應急之物,堪稱事無巨細,就連綁腿的布條都提前進行了處理,至於另外一些不能放在台麵上的,自然是密間傳迴的諜報了。


    丁由這批斥候算是走運,除了縣師那邊的諜子,也獲得了來自鬥敖的一些情報,其中就包括了魏地此行的一些宗派的花名冊,詳盡之至,甚至連一些核心弟子的畫像都羅列其間,丁由等人得以一觀。


    此時遇見,剛好就有一人位列其中,但並非是此時說話的一個,而是他右手邊的那一個。


    “小子青霜派劉封,籍籍無名,兩位師兄定然沒有聽說過!”


    剛剛說話的的人眉頭一皺,仔細迴憶其劉封這個名字,但似乎並沒迴憶起來,他跟對麵的同門師弟對視一眼,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還未請教兩位火芝山的師兄大名?”


    “就你一個連名號都不能讓我們聽說過的小弟子,也配知道我們名姓?”


    之前未曾說話的火芝山弟子確認了這青霜派弟子不是嫡傳,原本所剩不多的耐心被消磨殆盡,竟是對著丁由搶攻。


    丁由暗自冷笑,這人也許是真的沒聽說過他,但他卻是真真切切知道對方這名叫做白脊的火芝山嫡傳,更知道,他的功法為火芝山秘傳的九蛇炎火氣,相傳可以以火化土,將體內火蛇竄入地底變為土中火,再從敵手腳下鑽出,威力相較於原來更甚。


    “師弟別衝動,劉封這名字確有此人,但絕不是眼前這個!”


    潭邊紅甲少年含笑,雙手掐訣,手腳靈光大盛。


    “盈盈一水,滴滴凝霜!”


    白脊臉色微變,隻因他完全低估了眼前這名青霜派弟子的實力,以至於地底火蛇已經被一層厚霜包裹,動彈不得。


    這還不算,更是因為此地近水的緣故,他的火法本就天然受到壓製,而丁由的霜青靈力則與之親近,此消彼長之下,地底霜氣借了譚中聚集多年的水氣借機外溢,已經是結到了自己腳底。


    “師弟小心!”


    黑甲青年轉頭一看,三隻冷箭已是鬆了弦,他心中火氣更甚,索性將蛇頭拉出了地麵,蛇頭攢動,交相騰遊,丁由數了一數,足足有五條,心下稍安。


    火蛇吐信,無聲嘶吼。


    猙獰蛇頭之下,是白脊身上附著的一層火焰,如為蛇所吞之人。


    丁由知道那些這還隻是地麵上的一部分,在地下,霜青靈力借助水氣擴散,可以大致探查到地下還有一條火焰長尾,凝練之至,上麵的鱗片都可一一複現。


    凡此種種,都說明了一點,白脊對於九蛇炎火氣的修煉已經登堂入室,這一點有別於修為高低,更多的是資質好壞。


    不過也還好,丁由知道九頭蛇其實就是上古兇獸相柳。


    奇書《山海誌異》有載:“蛇身九頭,食人無數,所到之處,盡成澤國”。


    這九蛇炎火氣有違五行,獨辟蹊徑,取天地之造化,當真將近水的相柳轉了火,但作為代價,修煉此法對修士天資要求極高,且必須同時親水親火,最讓人望而生懼的還是,一旦修煉了此法,將不再親水。


    而諷刺的是,五行之中,水克火!


    五蛇頭齊動,隻一個瞬間,三顆蛇頭分別叼住了一根弩箭,火克木,才不過一息時間,箭身已被化為灰燼。


    “齊師兄,那兩個大頭兵交給你,我來會會這個青霜派小子!”


    被稱為齊師兄的那修士還欲再言,可白脊已是衝將了上去,五蛇挺身,恍若群蛇起舞,一次次向敵手撕咬而來,而那青霜派小子也是了得,一身青霜,肉拳以對,年長些的修士看在眼裏,隻敢暗自叫苦,偷罵這個沒出過幾次任務的嫡傳弟子真是個雛兒。


    於是相比於那一邊的大開大合,近身肉搏,這邊則顯得收斂的多,雙方俱不知底細,各自出招試探,百餘招下來仍未打出真火,可謂頗為克製。


    “楊什,速戰速決,此地不是久留之地!”


    說罷,丁由低喝一聲,帶了全身冰霜再次衝了上去,與之前不同的是,冰霜少年不再保留靈力,凝霜之外,地麵地下為大量霜青靈力所侵,自丁由腳下開始,每跨一步,便有一步土地頃刻間化為凍土。


    這一刻,火蛇少年終於慌了,他清楚感知到自己蛇尾在地下的處境。


    水火不容,大地土性雖包容萬物,卻無奈水火之爭,之前蛇尾在地吸取靈力,他大可以以最強的相柳之態久戰,且根本不虞靈力枯竭一說,若真能如此,饒是這青霜派小子再厲害,也得被自己玩死。


    可天不遂人意,本來以自己對土性的控製,與自己對陣的大部分修士其實根本搶奪不走腳下大地的,怎奈此處水氣匯聚,在水潭底部甚至隱隱還有些許氤氳之感,可能是生出了一條極小的水脈,以至於周遭土地水氣反倒大於土性,如此一來,任他白脊有天大的本事,錯非是生出了第六條蛇頭,都是無法破開丁由的凍土。


    丁由輕笑,眼睜睜看著白脊的蛇尾被凍土逼到了地麵,饒是早有預料,也還是嚇了一跳。


    無他,這蛇尾實在是壯觀,若大樹生根,主根必定是又粗又長,以求從地下盡可能多的吸收養分,這蛇尾也是此理,其粗細比白脊腰身還大了一圈,蛇身盤繞,將白脊拖到了半空,離地將近一丈高。


    火蛇少年冷哼一聲,指間閃過微光,右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張方形紙張。


    “齊師兄,自求多福吧,我先走一步!”


    丁由眼尖,早早就看見了他右手食指上有一銀色指環,如今看來,是方寸物無疑。


    至於白脊手上紙張,丁由則更不陌生,修行之人講究一個財侶地法,最後一個法字可不僅僅指代法寶,更包括了陣法符纂之屬,那方寸紙張齊齊整整,若是湊近了看,必能看到其上以上等朱砂或者靈血銘繪的符文,細細感知,更是不由驚歎這小小紙片之上竟然可以收住如此多的靈力。


    “喲,學聰明了,直接用上了空冥遁!”


    冰霜少年輕笑,不再去思慮其他,將目光轉向了場中餘下的倒黴蛋。


    “齊師兄,你那個夥伴已經逃了,咱還有必要再打下去嗎?”


    年長修士冷哼一聲,語氣冰冷,緊緊攥著一把折扇,身軀微微前傾,腳步挪移,不覺間已是轉了一個整圈,可三人合圍,哪裏能找到一個安置後背之處?


    “不打,難不成要我自己割下耳朵塞到你的破袋子裏?”


    楊臉上帶了笑意,但異常殘酷陰冷,手上多了把彎刀,倒是和軍中所發銅劍迥異,即便是門外漢,也能一眼看出這把彎刀會飲人血。


    話已至此,丁由不再言語,權當是留給這位火芝山修士最後一點尊嚴。


    青霜板結,地上凍土未散,慢慢朝火芝山齊姓修士挪動,弓弩上弦,手掌緊握住了彎刀,迎麵的是扇麵大開,其上可見赤色的牛羊牲畜,亦或帶了渾身火焰的虎豹豺狼。


    當時是,扇麵生火,火中獸如有靈性,紛紛踏出扇麵,奔馳朝向三人而來。


    黍離得最遠,但熱浪奔湧,一個浪頭打來就讓他站立不穩,手中弩箭失準,他連忙調轉對地。楊看向丁由,正好對上了丁由的目光,二人極有默契同時移步向前。


    火獸肆掠,擠占了周圍大片空間,可地上霜寒之氣與之相抵,其火焰身軀自跑出扇麵的那一刻便趨於暗淡,那些霜氣的幹預,大大加速了這一過程,直到現在,任誰都看得出火獸的存在也就頂多隻有幾個唿吸。


    楊身軀如同一條遊魚,不斷避開火焰區域,速度很是可觀,但齊姓弟子速度更是不慢,且合圍之勢已缺,可以試想一下,若要是單單一個楊,是萬萬殺他不得的。


    可他之後還有一個丁由。


    丁由這次抽出了那把細劍。


    細劍性寒,相較於轍字劍來說更加尖銳,霜青靈力流竄其中,可謂暢通無阻,比他身上兩把好上不少,若要是放在平時,他也不必糾結如此的靈力消耗,但此時他一身靈力所餘不多,也須得錙銖必較了。


    此劍鋒銳,可謂削鐵如泥,切肉更暢,前幾日丁由便自己剜毒肉體驗過了一次。


    輕踏冰上,屬於霜寒的靈力流轉,一步丈餘,冰霜少年大跨步追趕,很快,那一個後背便落在了身前。


    他提劍,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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