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注的暴雨終於停下,持續了半夜的人與獸的生死搏殺也宣告結束。天邊展現了一線光明,看起來,今天又將是一個大晴天。


    沒了“狼王”的指揮,損失慘重的狼群自發散去,小小的緩坡上,留下了上百具殘破的狼屍,殘肢斷爪隨處可見,內髒腸肚也不在少數。腥臭的血液隨著雨水留下,將整個緩坡染成了暗紅色,想來,有了血液的滋養,這片草地,明年會更加旺盛。


    打退了狼群的進攻,邁爾斯副官現在心情還高興不起來,剛才一名跟著公爵出營的士兵前來迴報,說自己一行人在黑暗的樹林裏跟丟了公爵。對公爵衛隊來說,如果公爵的安全出了什麽問題,即便是再輝煌的勝利也沒有意義。


    作為營地的主管,邁爾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狼群已經退走,狼王卻沒有任何表示,看來,是公爵大人取得了勝利,那他生命安全暫時應該沒什麽問題,而且,衛隊長和迪倫司令官還跟在他的身邊。自己現在要做的,是盡快確認他的位置。


    “第十隊留守營地,剩下的人跟我來。”


    艱苦的搏殺之後,多數士兵們疲憊地癱倒在地上,隻想好好睡一覺。但是聽到副官的命令,卻沒有任何人抱怨,一個個與身邊的戰友互相扶持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以強大的精神統禦疲憊至極的肉體。


    順便說一句,第十小隊就是發現狼群襲擊的那個巡夜小隊,現在隻剩下四個人了,而且人人帶傷,傷勢最嚴重的,是最先發現異常的小隊長。狼爪之下,他失去了一隻眼睛和右臂上一大塊皮肉,白生生的骨頭露了出來,上麵還粘連著少許血肉,看著就讓人覺得生疼。但這位小隊長隻是睜圓了僅剩的一隻眼睛,緊抿著毫無血色的嘴唇,點了點頭,接下了命令。


    ……


    “公爵大人,您在哪裏!?”“伯尼大人!?”“迪倫司令官!?你們在哪裏?”……


    昏暗的樹林裏,士兵們的唿喊驚動了還在對峙中的四人一狼。聽到人聲,狼孩與白色巨狼更加躁動起來,看樣子隨時準備暴起,殺出一條血路。


    威廉一直在試圖與狼孩進行交流,可惜,無論是語言還是動作,對方都不能理解,迴應他的,永遠是一聲聲不安的低吼。如果威廉能掌握腳下的屍體生前的技能的話,事情也許會好辦很多。


    “你們走吧。”樹林裏,士兵們的動靜越來越大了,眼看交流無果,威廉隻能讓眼前的一人一狼離開,不然的話,對方發起狠來,隻會造成更多的傷害,今晚的血已經流的夠多了。


    不過,對方並沒有能理解他的善意。威廉緊盯著狼孩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睛,左手搭在了伯尼的持弓的右手上,讓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弓箭。眼看狼孩眼中的戒備稍微減少了一點,威廉鬆了一口氣,朝他揮了揮手,又指了指樹林安靜的一邊。


    威廉看著消失在樹林中的一人一狼,示意讓伯尼朝士兵們喊話。“我們在這裏。”喊完,三人同時長出了一口氣,今晚的經曆實在有點奇詭,而最後的對峙也消耗了大家大量的精力。長時間持弓,伯尼的雙手現在都還有些顫抖,此刻,馬上能與自己人會合,三人的精神不由自主地放了下來。


    “找到了,他們在這裏!”最先趕到三人身邊的,是墨菲司令官和他的隨從。


    見到三人的第一時間,司令官就迴頭朝著身後大喊通知別人。喊完,他快步上前,打量了一下三人,見三人完好無損,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道:“還好你們沒事,聽士兵說跟丟了你們的時候,我和邁爾斯副官都急壞了。”


    方才的突襲和對峙消耗了威廉大量的精力,他走了兩步,背靠在一棵大樹上,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說道:“謝謝你,墨菲司令官,我很高興能有你這樣真誠的朋友。”


    “這是?”墨菲司令官朝公爵擺了擺手,踢了踢毫無聲息的屍體。


    “指揮狼群襲擊我們的人。”


    敏銳的墨菲司令官趕緊問道:“他有沒有說出幕後主使是什麽人?”


    “並沒有,他的嘴比岩石還要牢固。”迪倫聳了聳肩。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幾人正說著話,等著剩下的士兵趕來,威廉卻突然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心生警兆,一個懶驢打滾,往前翻滾了兩圈。


    “咻!”“咄!”他剛才倚靠的那棵樹上,多了一根尾羽還在微微顫抖的羽箭。箭身半數沒入樹幹之中,看位置,要不是威廉躲得快的話,隻怕咽喉已經被釘死在樹上了。


    突然的變故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不得不說,殺手選擇的時機極為巧妙。大家剛剛經曆了一場博殺,此刻正是心神放鬆,體力不足的時候,燃燒了許久的油布火把也壽終正寢了,如果不是威廉敏銳的第六感,隻怕現在已經涼透了。


    “還有殺手!保護公爵!”伯尼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把將威廉拉到了自己的身後,並大聲唿喊,通知周圍的士兵。周邊幾個人在他的提醒下,也醒悟過來,馬上上前將威廉包圍了起來。


    從殺手的表現來看,明顯是衝著威廉來的,幾人將威廉團團圍在中間,警惕地盯著四周昏暗的叢林,小心提防隨時可能出現的暗箭。


    “咻!”


    林中再次射出來一支箭失,比一般的羽箭粗短,卻是勢快力沉,顯然,這是用弩發射出的,而不是一般的弓。弩箭從人群中的縫隙穿過,直取威廉麵門,千鈞一發之時,威廉一個激靈,趕緊下蹲,弩箭擦著他的頭發飛過,穿透了身後一個墨菲隨從的胸腔,紮在了滿是腐葉的地上。


    “是軍用十字弓!大家小心!”墨菲司令官看了倒下的隨從一眼,大聲提醒著眾人。


    “找到你了!”伯尼嘀咕了一句,手中的獵弓瞬間拉開,順著弩箭襲來的軌跡還了一擊。


    “噗嗤!”“嗯!”箭失入肉的聲音和受傷者的悶哼聲接連傳來,然後是“撲通”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看來襲擊者是躲在了樹上。


    “這黑燈瞎火的也能射中!?”墨菲司令官極為詫異地看了年輕的衛隊長一眼,雖然對方一直弓箭不離身,倒是沒想到公爵的血誓兄弟還有這樣的好眼力,這樣一手好射術。


    伯尼嘿嘿一笑,也不答話,他才不會承認自己根本看不清楚襲擊者的位置,剛才不過是憑感覺出手罷了,能射中,占了很大的運氣成分。


    “公爵大人!”邁爾斯副官帶著大隊人馬趕到,衛兵們趕緊將眾人圍了起來。


    “我沒事。”威廉蹲在保護圈中,鬱悶地迴了一句。


    “咻兒~”林子裏傳來一聲唿哨,然後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看來殺手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隊。腳步聲漸漸遠離,想來是見沒了機會,保存實力退走了。


    “不用追了。”伯尼正要下令追擊,卻被威廉阻止了。


    昏暗的樹林中,殺手不知道有多少人,即便自己這邊人數占優,然而半夜奮戰之後的士兵不會是人家的對手,追上去不見得能有收獲,反倒更有可能損失更多。


    “感謝你的保護!”威廉蹲下身子,將墨菲隨從還圓睜著的雙眼合上。轉過頭,他誠摯地對墨菲司令官說道:“墨菲司令官,請你代我向他的家屬道謝和致歉,如果他們願意的話,請他們到布萊迪島居住,我會善待他們的。”


    “不用了,他是一個孤兒。”墨菲司令官的聲音有點悶,一個朝夕相處的隨從就這樣突然逝去,心裏著實有點不好受。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默。


    衛兵將那名隱藏在暗中的弩手的屍體拖了出來。一身普通的老舊皮甲,死的時候,手上還抱著那把發射弩箭的十字弓,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就好像是一個四處遊曆討生活普通傭兵。


    “看來是埃裏克侯爵慌了,竟然想出了這樣卑劣下作的手段。”威廉恨恨說道。除了他,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得罪過能有這樣大手筆的人物。


    “我們一定要給他一個教訓。”伯尼在一旁附和道。


    這一番耽擱,天色已經亮了起來,一行人退出樹林,準備到營地中稍作休整,再次上路。離開的時候,威廉讓人拆下了“狼王”手上的鋼爪,臨出樹林之前,迴頭看了一眼。


    見他表現有異,伯尼問道:“怎麽了,大人?”


    “沒什麽,隻是感覺我們或許會和那位狼人先生再見麵。”威廉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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