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詠德不禁如臨大敵,高喝了一聲,差役幹辦們應聲四下散進角落,紛紛搜尋。


    李昭閉目端坐,孫向文神色張皇的站在李昭身邊,也不知是生怕自己有不測,還是生怕李昭有不測。


    後院響起一陣騷動,楊詠德忙撩起門簾往院外快走幾步,隻見後院柵欄處的一個角落,幾個幹辦正一哄而上,壓著一個幹癟男子捆綁起來,然後把人一提,押到楊詠德麵前。


    楊詠德喝道,“好你個馮玉軒,奸**女,殺人藏屍,你認還是不認!”


    那人忙跪地求饒,“太爺,小人冤枉,不是小人殺的,小人冤枉啊!”


    楊詠德冷笑一聲,“你去公堂之上喊冤吧,如此鐵證如山,本官定會讓你啞口無言!”


    “來人,把他收監了!”


    楊詠德吩咐,讓差役們上前把那人押了下去。


    他走迴前廳藥鋪裏,捋著胡髭笑道,“向文弟,你這佐史果真有本事,兇犯已經歸案,一會兒便迴衙裏升堂。”


    李昭睜開眼睛,聲音虛弱非常,“楊縣令,還請先行驗屍,再做升堂。”


    楊詠德不以為意的擺擺手,“鐵證如山,不必多此一舉,還是速速結案為要。”


    “我朝令法,諸屍應驗而不驗,諸官杖一百,罰俸一年。”


    李昭說完忍不住咳嗽,看著一副病骨支離弱不勝衣,輕輕一推就能倒的樣子。


    “你個小小佐史也敢教本太爺律法?”


    楊詠德捋捋自己花白的胡髭,冷笑一聲脫口而出,麵上露出明顯的譏諷。


    “凡兇案大獄莫不虛幻變化,茫不可詰,還請楊縣令莫生易慢之心,慎審獄事。”


    李昭抬頭,冷冷盯著楊詠德,眼底凜若霜雪,積威甚重,輕輕一眼就壓的人抬不起頭。


    楊詠德莫名其妙的覺得心虛,隻好道,“仵作何在?”


    他身旁的主薄附耳上前,悄聲道,“大人忘了,仵作前兩日告假迴老家了……”


    楊詠德假意咳嗽一聲,“這仵作告假,無人勘驗……”


    李昭道,“我來驗。”


    眾人皆好奇的望向他,這個佐史還會驗屍?


    孫向文忙解釋道,“我這個佐史的確會驗屍,也有仵作資格。”


    廖和擔憂的扶著李昭,低聲道,“您撐的住嗎,您的身體……”


    李昭依舊安坐不動,隻淡淡吩咐,“請楊縣令下驗屍朱批,命人取來仵作工具,在藥鋪門口搭屍棚。”


    楊詠德揮揮手讓底下人布置去了,心下卻是狐疑這人排兵布陣如此遊刃有餘,對公事流程亦如此熟悉,究竟是什麽來頭。


    他決定得空得好好問問孫向文,究竟那裏拜過來的神仙。


    藥鋪外麵搭起來了一個蘆席棚子,上設公案,旁邊一應器具,周圍被鄰人圍的人山人海,老女老少挨擠一團,爭相看這驗屍,差人衙役圍了一個大圈,把這些人都隔開來,防止他們擠進來。


    楊詠德高坐案前,孫向文亦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


    李昭輕聲吩咐廖和,讓他在屍棚前燒點蒼術皂角。


    一切準備完畢,他站起來往屍棚裏走去,剛走幾步,似乎想起什麽,他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晏歡歡,發現她神色緊張,麵容憔悴蒼白看著自己。


    “你進藥鋪裏麵,莫要出來,等勘驗完畢,我會將屍格拿給你過目。”


    晏歡歡慘白著一張小臉搖頭,“我沒有關係,我要親眼看著。”


    李昭放軟了聲音,“你若要旁看,一會兒無論我做什麽,都不可出聲,更不可哭鬧。”


    晏歡歡望著李昭,鄭重的點頭。


    李昭綁起外衣,穿上仵作服,掀開布蓋開驗。


    這是一具沒有腐壞完全的屍體,骸骨腐肉黏連著破碎的衣物,白骨清晰可見,十分猙獰可怖。


    李昭拿了軟布在水中浸濕,先將屍體身上的破衣碎布揩去,洗去周身血跡,處理完畢之後才開驗。


    他自頂心驗起,囟門,額角,兩眉,兩眼,兩耳,兩腮,一直驗到下腹,然後將屍體翻轉,腦後,發際,背肩胛,腰,穀道,一步一步驗到腳心。


    骨骸與腐肉一同黏連,致命傷口已經不能通過肉眼看出來,李昭道,“取一把油紙傘。”


    眾人不明所以,孫向文反應過來,忙令人去鄰人家中取了一把油紙傘。


    李昭接過傘,取來一旁備下的高粱酒澆,潑到屍骸上,然後撐開傘,迎日隔傘細看,他緊緊皺著眉,一語不發,似是頗為難辨。


    李昭額頭已經有細密的汗水滲出,漸成雨勢,晏歡歡上前將他扶住,“殿下,我幫你打下手。”


    李昭濃墨一般的黑眸看著她,“你可以嗎?”


    晏歡歡點點頭,“您吩咐。”


    李昭猶豫了一會兒才道,“你去將白梅取來,搗爛,攤在她胸口肋骨處。”


    白梅?


    晏歡歡俯身在仵作箱子裏尋覓,果真尋到了幾粒,她用箱子裏備著的木錘子搗爛,依言覆上。


    她的手忍不住發抖,眼眶通紅。


    胸肋處變了色,一道淡血色的痕跡顯現了出來,李昭低頭細看。


    “女屍一具,年約四十餘,身長四尺八分,胸肋刀傷,徑二寸八分,寬四分,致命,餘無故。”


    他報上傷處,文書依他報一句寫一句,報寫完畢,填了屍格,讓衙役呈到公案上。


    楊詠德與孫向文一起下來複看,果見傷處血痕。


    楊詠德捏著鼻子走迴去,坐迴公案才深深吐了一口氣,他向孫向文道,“看來就是這個馮玉軒所為,這迴總該是確鑿無疑了。”


    孫向文道,“兇器是何還未知道,楊公莫輕率,畢竟人命關天。”


    楊詠德不以為然,須眉聳動,“等升了公堂,大刑之下不怕他不招認。”


    這邊衙役們收了屍棚,眾人開道迴府,楊詠德當先往外走去,孫向文緊跟上去,差役眾人或押或抬,一路揚揚赫赫的過去,驅趕圍過來看熱鬧的鄰人。


    廖和扶著李昭,晏歡歡跟在身後,走在最後麵。


    官署八字朝南,門外盤伏著一對石獅,怒目圓睜,十分威嚴,衙廳裏早排開兩隊執紅漆火棍的役卒,金剛一般齊整站立。


    衙內正


    一張黃木大公案,楊詠德高坐其上,又在一旁設了一張太師椅,留給孫向文。


    公堂兩旁站著主薄文書等人,李昭亦隨眾人站著一旁。


    馮玉軒重拷加身,跪在堂下。


    衙內廊廡下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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