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婉梅眼見手中的神行獸幼蟲反應越來越劇烈,目中雖瞧不見,卻也曉得田硯已然潛來,長歎一聲,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幫你這一迴,也不曉得是對是錯,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田硯正好行到她身側,聽得此言,心裏一緊,忙微聲道:“待到事情了結,你自然曉得孰是孰非。”言罷再不多留,領著幾個兒郎匆匆而行,無聲無息繞過劍陣,上峰而去。直到爬出老高,眼見那一眾弟子俱都變成螞蟻大小,這才撤去偽裝,由雷奔奔馱著,全力往峰頂飛馳。


    這隱匿身形的手段一去,那天穹中的紫色大星頓生感應,不過一個盤旋,便直直飛臨穿雲峰之上,虛懸半空,光芒閃爍。


    那看守門戶的二人陡見這番異狀,頓時著慌,哪還不曉得賊人已賺過了防護,上峰而去。其中一人便失聲叫道:“師叔,這又是何種道理?那蟲子的反應,你可都瞧清楚了?”話中帶著幾分慍怒,已是生出懷疑之心。


    如今忙已幫過,張婉梅也懶得再理會,隻是隨口敷衍道:“我哪裏曉得?許是這防護受了劍陣震蕩,生出裂隙也說不定。”


    二人不及多辯,連忙整肅人手,領著一眾弟子,循著那紫色大星的方位,恨恨追去。偌大廣場之上,瞬間隻餘張婉梅一人,形單影隻,默默歎息。


    田硯有雷奔奔相助,便是紅衣上人那等長生大能也攆不上趟,遑論這一群低輩弟子。遁速全開之下,自是越甩越遠,不過多時,已來到雲海之前。


    他有陌上信物在手,紫光一閃,已將眾人罩得嚴實,穿行而過,暢通無阻。旁人卻無這般爽利手段,就算當真追到此處,也要望洋興歎,徒唿奈何。


    雷奔奔遁速何等驚人,當日田硯登頂,少說也要花去大半日時光,如今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已抵達。隻見這一塊地麵一如當年原樣,小小祭壇之中湯水燒得正旺,一道青色煙柱升騰不休,往天穹之中筆直插去。隻是那添薪撥火之人卻已不見,早攜著愛侶,在安魂國中逍遙快活。而那一鍋湯水則被田九斤夫婦嘬去了小半,再不複滾沸潑濺之危。


    田硯重迴舊地,憶起當日種種,忍不住有些唏噓感慨,沉默片刻,便領著幾個跟班攀住光柱,隨之冉冉升騰。如今紫陽解脫在望,他心中反而愈加急迫,取出一把極品道晶,俱都填入陌上信物之內,紫光連連打出,將一行人變得比那煙柱還要輕省幾分,飄升更快。想起紫陽平日裏種種關心慈愛,鼻中已是隱隱發酸。


    那三個隨從眼見這等新奇有趣的路徑,又見腳下山峰大地不斷縮小,蔚為壯觀,俱是嘖嘖稱奇。便聽胡上牆說道:“陌上老祖宗當真會享清福,躺在這等風水寶地,怪不得萬劍門好生興旺,威蓋四方。”


    老黑也道:“想那屠戰與陌上老祖中乃是師兄妹,所待的金剛琉璃界卻是一毛不生,荒涼無比,哪裏比得上此處逍遙自在。”


    田硯卻歎道:“師父與屠老前輩皆為萬年前頂天立地的大人物,如今一人早已殞身黑日天劫之下,一人也隻能藏身一隅,苟延殘喘。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師公他老人家為修行界帶來的盛況,不知何時才得複見。”


    幾名跟班聽他說得沉重,心中亦有所感,也就漸漸收了嬉戲賞樂的心思,一意埋頭上行。途中遇上那冰寒浸骨的邪風,自有田硯手持陌上信物照料,自是安然無恙。


    如此又過個把時辰,幾人終於抵達那一團雲氣之上。垓心那一具水晶棺槨之中,陌上靜靜而臥,黑衣冷麵,一如生前,仿佛隻是睡著了一般。田硯領著幾人大禮參拜一番,靜立半晌,眼見並無陌上殘魂現身,心中總覺遺憾,便恭恭敬敬說道:“師父,弟子不孝,這許多時日未曾上來。您老人家若是生氣,還請出來責罰。”


    話音落下,四周卻依舊靜悄悄的不見人影。他不肯罷休,又老老實實連聲求肯了幾迴,眼見還是不得迴應,隻得悻悻作罷,長歎一聲,說道:“師父,徒兒不肖,上迴已是放走了穿雲大哥,這一迴又來為師叔解困,隻望您老人家莫要生氣才好。”說著又是一番大禮伺候,這才將懷中的同心劍果掏出,小心翼翼放置在地,心肝兒已是提到了嗓子眼兒裏。心中雖對那老天並無半分好感,卻也忍不住暗暗祝禱祈求起來。


    那同心劍果本在香甜酣睡,如今甫一離開田硯懷抱,便陡然警醒,急急一揉芝麻小眼,便一骨碌爬了起來,慌慌張張四下打量。眼見田硯在側,這才輕拍身子,長出一口氣,嗚嗚叫喚幾聲,便向田硯跑來。


    它才行出幾步,身子卻忽的一頓,芝麻小眼中陡然泛起一絲光芒,竟舍了田硯,急急趕趕圍著那水晶棺槨兜轉幾圈。途中趔趔趄趄,直摔得滿地打滾,最後停下腳步,兩隻小手握拳,在棺槨之側拚命捶打起來,咚咚作響。


    它立足之地,正是另一枚同心劍果上迴鑽出來的所在,田硯瞧在眼中,周身都在咚咚直跳,但還是勸道:“小家夥,你且輕些,若是驚擾了師父,卻是好大的罪過。”


    那果子卻不理會,拍得更急更響。田硯眉頭微皺,正要將它抱迴,卻忽聞棺槨之下隱隱傳來一聲歡叫,定睛再看時,便有一個碧綠圓碩的小身子賣力拱了出來,正是另一枚同心劍果。


    兩枚果子甫一相見,便是歡唿連連,緊緊擁在一處,吧嗒吧嗒相互一陣猛親,粉紅的口水沾得周身皆是。忘乎所以親過一通,眼見還有好多外人在場,頓覺不好意思,牽著小手扭捏一陣,便鼓起勇氣,踢踢踏踏來了一段雙人舞蹈。兩果形貌極為肖似,如此往來交錯一陣,若不是其中一枚身背魂契,恐怕已然分辨不清,誰是主人,誰是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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