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老黑卻忽的省起一樁齷齪事來,期期艾艾道:“老爺,你說……這法相平日裏上不上茅廁?”


    幾人眼見通道漸闊,想來已是行到了大腸範圍,聽它一說,頓生不好聯想。方月娥身為女子,又是千嬌百媚,平日自是愛潔,隻覺一陣嘔心,連呸幾聲,怒道:“你這臭嘴!有事無事,說這些作甚!”


    田硯亦是放慢了腳步,皺眉道:“我瞧他腸胃之中空空如也,想來應是……不上的。”


    方月娥忙道:“必是如此,這裏除了沙子便隻有他的腿毛,卻能吃些什麽?”話雖如此,卻還是幾個停頓,落到了最後,已有畏懼之態。


    向慕之卻道:“性命大過天,前麵便是真有一堆糞坑,說不得也要闖上一闖。”


    幾人心情大壞,默不作聲,緩步往前。未過多久,繞過一處轉折,便見一物攔住去路,將廣闊道路堵得死死。那物雖也是一般的琉璃淨透,晶瑩生光,但蓬蓬一堆,小山也似,盤旋而上,由粗至細,做寶塔之形。無論怎麽看,總是一堆巨型的人糞。


    老黑一語成籖,忍不住便給了自家一個嘴巴子,連連後退,苦歎道:“這般狀況,又該……如何是好?”


    方月娥退得比它還遠,掩住了口鼻,嗔道:“還能怎樣?話頭兒是你挑的,自然由你去弄!”


    老黑去瞧田硯,隻見一副愛莫能助的同情模樣。再去瞧向慕之,卻聽這廝說道:“在下身受重傷,手腳不得靈便,這等天大的要事,恐怕是做不來的。”


    它心中頓時悲切,暗歎道:“老黑啊老黑,原本以為做了本命劍魂,便要威風八麵,風光無限,不想還要做這掏糞扒屎的勾當。早知如此,還不如在安魂國中廝混過活,落個自在。如今這頂天立地的一堆,卻要清理到何時?”


    它躊躇半晌,終是哭喪著一張臉,操弄無相幻劍化作一枚夾子,將鼻孔夾得緊緊,慢吞吞走上前去,嘴裏卻還不忘慷慨激昂一迴:“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老爺,小的若是臭死了,你可莫忘了我的好處,逢年過節,定要多燒些紙錢過來!”


    向慕之聽得好笑,說道:“黑鼠兄,我等在此衷心祈禱,隻盼你長命萬歲,壽比南山。你若臭死了,卻要誰上?”


    老黑低低咒罵兩句,行到巨糞之前,幾番伸爪欲摸,卻都生生止住,最後卻扭過頭來,結結巴巴道:“老爺,咱家的無相幻劍,若是……若是不小心沾上了穢物,會不會……這個……有甚妨害?”


    田硯早等得焦躁,但這等糟心事,也不好催促,忙道:“無妨無妨,你隻管放手試來。”


    老黑心中一喜,將無相幻劍分出一絲,探了上去,一觸之下,便驚叫道:“端的堅硬!這勞什子法相,可是火氣太大?”


    向慕之失笑道:“黑鼠兄,這般難搞,可有你一番麻煩。”


    老黑哼了一聲,將無相幻劍整個兒貼了上去,細細尋索。這一下鼻上失了屏障,便忍不住小小唿吸了一口,隻覺神清氣爽,並無異味,頓時喜出望外,叫道:“老爺,這鬼東西根本不臭。我看就是長得像而已,卻是錯怪了它。”話音方落,卻忽的咦了一聲,又叫道:“這裏麵有人,還在衝我眨眼!”


    幾人心中一凜,再也顧不得觀瞻,快步上前。隻見這碩大糞便的垓心處隱隱有一道人影,其間雖然淨透,卻層疊得多了,望之失真,難辨形貌,那一雙眼睛連連眨動,倒是看得分明。


    老黑忍不住歎道:“這人好慘,今後哪還有臉在外頭打混?”


    向慕之往外一打量,見那法相一雙巨掌所撫的方位,正是此處,便道:“那法相的隱疾,十有八九幹係在此。這人好似被困住了,全然動彈不得,看他眼皮子眨得匆忙,應是在求救。”


    田硯歎道:“這一堆勞什子太過巨大,便是九品法器在手,沒有百八十顆極品道晶,也難得將它打碎。”


    向慕之苦笑道:“莫說百八十顆,便是十顆八顆我也湊不出來。再者說來,就算真有,也不該這般花費法。”


    方月娥卻在一旁哂笑道:“有個蠢蛋便是這般花費,為了個小娘,腦袋發熱,硬生生將自家作成了窮光蛋!”


    田硯臉上微紅,不敢答話。卻見向慕之勉強站起身來,扶著這一方巨糞慢慢繞行,細細查看。半晌之後,終是尋到一處層疊折射較少的方位,伸指在自家創口上沾了些血跡,寫了個大大的“堅”字。等了片刻,便抬袖將其揩去,重新蘸血,又寫了個“硬”字。如此邊寫邊擦,弄過幾迴,便是一句:“堅硬,如何救?”他顧惜自家鮮血,寫得甚是簡短,但話裏的意思卻是明了,直言這物事太過結實,難以打碎,卻該如何救人?


    那身影斜著眼睛,一瞬不瞬,看著向慕之將字寫完,目中便有神采爆出。隨後卻又是連眨直眨,好生焦急。向慕之微微一笑,伸指往自家眼睛指了指,又在半空中隨意揮舞幾筆。如此重複幾迴,那身影終是會意,猛眨一下,眼珠子便往右下方點了一點。


    向慕之微微頷首,蘸了鮮血,劃下一點。那身影又是一眨眼,這一迴眼珠子卻是從左向右移動。向慕之不假思索,便在那一點下麵加了一橫。那身影眼睛再眨,眼珠子又從上至下動了一迴。向慕之眉頭微皺,思量片刻,便在那一橫上頭加了長長的一豎。


    此番那身影卻不眨眼,隻是愣愣瞪著,銅鈴也似。向慕之便曉得自家領會錯了,沉吟片刻,試著將那一橫上麵冒頭的一截揩去。再去看那身影,果然又在眨眼。


    如此寫了擦,擦了寫,田硯與方月娥亦是幫著連蒙帶猜,直過了小半個時辰,那巨糞上終是留下兩個大大的血字:“盲腸!”


    這一番忙碌,雖隻得兩字,三人卻大生殫精竭慮之感。隻因後來筆畫越多,可供選擇的組合也就越繁瑣,往往要嚐試數迴,方才曉得這一筆的正確擺法。更何況那身影的眼珠子動來動去,亦是逼仄,稍不注意,便有偏斜,又生出好多誤會。幸好寫完兩字便算收工,若是來上一句半句,隻怕三人便要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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