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猝不及防,心裏一激,那心猿意馬的念頭便散了大半,終是想到:“無論名分如何,這一迴的事情,我總有些對不住她。”思慮之間,隻覺肩上微微一沉,一張溫熱的臉頰已是靠了上來。片刻之後,便有絲絲濕意自外衫透過,貼在肌膚之上,竟是淚水沾衣,無聲哭泣。


    田硯心中冰涼,任得方月將他手上剜出血來,隻是暗暗歎息:“如今這般局麵,究竟該怎生處置?”他年紀尚少,於情感一途並無深入涉及,乃是個履曆空白的愣頭青。懵懂好奇之間,神思不屬,便與兩女生出了曖昧。這一下自然而然,發乎真情真性,心中便有幾分得意。隻覺自家當真算個人物,這大好的女子,不去別處,偏愛與他糾纏,彼此言語撩撥,暗通曲款,好生有趣。直至此刻,方月娥暗暗垂淚,他才曉得傷了這婦人的心,頓生如坐針氈之感。仿佛這兩旁待的,不再是如花紅顏,而是嫫母夜叉。所幸博忘雪這頭並無動靜,不然兩邊交煎,以他三腳貓的手段,哪裏又應付得來?


    胡上牆睹得此景,心中卻在暗自擔憂:“這迴出門,夫人交給我的差使,乃是看緊老爺,莫讓他在外頭沾花惹草。如今狐狸精已然進門,我少不得要吃一頓掛落。最近還是低調些好,免得夫人借題發揮,給我好瞧。”


    未過多時,黯沉天際之間便有幾道虹光浮現,飛速靠近。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已來到裏許之外。在那紫色光芒映照之下,依稀可見正是方青華一行四人。這四人停下遁光,聚作一堆,交頭接耳幾句,便落入密林之中,失了蹤影。想來是見了那紫芒異狀,擔心中了埋伏,這才悄悄潛行。


    田硯攜著兩女,屏氣寧息,靜等獵物上門。這一下氣氛陡然緊張,方月娥已是顧不得自傷,止歇了淚水,將頭側開,連指甲上也鬆了勁,倒是讓田硯得了好處,暫時解脫一迴。


    約莫過了半刻鍾,便有輕輕腳步聲傳來,踩著林中枯枝敗葉,嘎吱作響。幽暗紫光中隱約浮現出兩道身影,辨其形貌,正是方青華與花瀾。


    林中樹密草長,更有許多藤蔓灌木,極難行走。這兩人圈來繞去,漸漸往這頭靠近。便聽方青華冷冷道:“那兩個東西好不仁義,明曉得你我有傷在身,卻生怕受了拖累,偏要這般分排。若是與那一班狗賊遭遇,哪裏打得過?”


    花瀾卻道:“如今形勢比人強,有何辦法?現下也隻好謹慎防備,一遇變故,便打訊號了事。那兩人就在左近,總不過幾十息的功夫就要趕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我雖傷得不輕,但這短短時候,總是撐得過的。”


    說話間,兩人已是漸漸靠近,麵容情清晰可見。田硯心中冷笑道:“收拾兩個病號,幾十息的功夫,也盡夠了。”瞬息之間,定天弓已是拉得滿圓,激射而出。其餘人等亦是一齊發動,往方、花二人撲頭蓋臉打將過去。


    這二人陡遭埋伏圍攻,卻並無半分驚慌之色,甚至還有暇對視一眼,方才衝天而起,躲避攻勢,端的是一副料敵機先,早有預謀的架勢。


    田硯一行頓時大唿不妙,便覺身後一陣破空之聲密集而來,正是卓老與趙劍八將飛針與光劍打出,行那黃雀在後的手段。而方青華與花瀾躲過了攻襲,亦是迅猛撲迴,門板大劍與一身零碎當頭砸下。


    田硯這一行人,若論道行,自是喬飛飛為首。但要說起鬥法的手段,卻以田硯威脅最大。不提無相幻劍與千層礁,就隻那一件九品的定天弓,便是犀利非常,見之心驚。是以這四人的攻勢,俱是針對田、喬兩者而來。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隻要打掉了領頭之人,剩下幾條雜魚,又能翻起幾朵浪花?


    喬飛飛這頭倒還好受,不過是方青華與花瀾這兩個半殘的,硬擋了一輪攻勢,趔趄幾步,吐出一小口鮮血,便算過關,隻是吃個不大不小的悶虧。


    田硯這邊對上卓老與趙劍八,卻極不好受。眼見飛針與光劍唿嘯而來,兩大神遊境高人神通籠罩之下,已是陷入泥沼,躲避不開。


    他道行本就不足,平日裏無往不利,法器之功倒是占去了七八成。如今定天弓不及搭箭,千層礁遠在雷奔奔頭頂,無相幻劍雖可召來一用,但這家什本就不是攻伐對陣的利器,加之成色尚且不足,便是使了出來,也濟不得什麽事。如此一來,他便隻能將赤炎火鴉葫與無漏血珠打出,聊做一番抵擋。


    他現下已是第五境周天的修為,再使出這兩件七品的法器,聲勢又是不同。隻見那火鴉已得二十餘隻,個頭色澤更是比原先強出不少。無漏血珠射出的也再不是血紅匹練,而是一道旋轉不休的血河,其腐蝕之性更勝數籌。


    這兩件法器在修行界中已算得上好貨,但在卓、趙二人眼中卻還不夠看。鴉雀聒噪聲中,隻見一陣血紅煙花四下飛濺,飛針與光劍速度並未減去半分,隻是其上的威力已然失了小半。


    田硯便如溺水之人亂抓救命稻草,也不管無相幻劍能有幾斤釘,心念一動,將其分化為許多細小套索,扯了飛針與光劍便往後拖。隻聽半空之中嗡嗡之聲大作,套索盡皆崩斷。


    老黑乃是無相幻劍的宿主,頓時受了牽連,身上仿似挨了一頓皮鞭子,火辣鑽心,直痛得在地上打滾。那飛針與光劍的威力又是削去了兩城,卻依舊鎖定了田硯,眼看就要命中。


    到得此時,他已是山窮水盡,隻能將體內道力盡數激發,籠罩全身,布下最後一道防護,隻待攻勢臨身,見個真章。


    就在這等要命時刻,方月娥卻是腦子一熱,合身撲了過來,心中隻是想道:“我這般為他死了,他定然一輩子念著我的好。”雙目一閉,便有淚水飛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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