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輕哼一聲,說道:“我便曉得,你必要有此一問。隻管試來,否則你豈會幹休?”


    田硯大喜,心念又是一動,真就有一柄厚背長刀變化而出。這一下直將他樂得手舞足蹈,心念不停變幻,十八般兵器便即輪番登場,變到後來,更是由他胡想,山石樹木,飛禽走獸,無所不包,俱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到得最後,竟化作小小一個自己,舉手投足,展姿作態,活脫脫就是縮小了十幾倍的田硯。


    紫陽開始還瞧得幾分興致,不多時便是眉頭皺起,斥道:“你光顧著耍樂,就沒想些別樣心思?總是囫圇使來,不嫌浪費麽?”


    田硯一愣,沉吟片刻,猛的一拍大腿,暗罵自家愚鈍。那氣團隨即生出變化,形作萬千牛毛細針,嗡嗡盤旋一陣,便分作兩隊,各自聚攏,組成一刀一劍,劈裏啪啦在半空中打得熱鬧。一番爭鬥之下,卻是打個平手,倏忽間化作兩個小人兒,抱拳作揖,握手言和。


    紫陽這才頷首笑道:“如此聚合無常,方為變化之道。這本命劍器,可還合你心意?”


    田硯手中經過的法器不少,便是七品八品也不在話下,卻從無這般自在由心,意器交融之感。好似自家又多生了一隻手出來,就算拈起一顆沙粒,拔下一根頭發,也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更何況,這氣團還別有隱匿變化之功,稍加演化,便可生出許多奇妙用處,正合了那一句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之語。他又是嘿嘿一笑,誠心誠意道:“多虧有師叔指點迷津,如此變幻無常,與人鬥起法來,當真占盡便宜。”


    紫陽說道:“好處可還不止如此,須知這世上最最無孔不入的物事,便是空氣。但凡神通道法,應敵手段,任它力量再強絕,守禦再嚴密,也不可能完美無瑕,密不透風,總會有破綻縫隙存在。這法器的原胎本就是一團空氣形成,自然是尋隙而進的高手,悄然滲透過去,便可直麵敵手腹地,生殺予奪,再也由不得他自家做主!”說著將手掌輕揮,便有一片紫色光幕飛出,罩住一塊山石,又道:“此乃我使了一成力布下的防禦,你且來試上一試,瞧瞧這法器的威能。”


    田硯領了吩咐,心念微動之下,拿氣團便化作一柄狹長飛劍,直刺過去。紫陽道行何等驚人,便是一成力道的守禦,也非同小可。氣劍觸到光幕之上,便即定定止住,半晌也未得寸進。


    他本就未抱多大指望,又研磨一陣,眼見還是奈何不得,心頭便生氣餒。正要收了神通,認輸去也,腦中忽就有念頭泛起,隻覺氣劍竟真的往前進了一絲。雖然極是微小,但區區一件三品法器,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超出想象。他立刻抖擻精神,使出十二分的勁頭,將氣劍往裏推去,未過多久,竟又略略進得一絲。如此鏖戰之下,堪堪半個時辰過後,氣劍終是拱穿了光幕,射到山石之上,頓時就是一個對穿窟窿。


    田硯歡唿一聲,一屁股坐到石凳之上,唿唿喘氣。此番攻防力量極是懸殊,雖然耗時甚長,卻最終功成,實是一番了不起的成就,他不禁生出幾分沾沾自喜之意。


    紫陽卻是笑不出來,隻皺眉道:“你這般操弄,卻是用得錯了。以點對麵,又如何發揮這東西尋隙滲透的優勢?”


    田硯隻覺忽有一道亮光照進了腦中某個黑暗角落,低唿一聲,再也顧不得休息,祭起氣團,又往那光幕衝去。此番表現,卻是上迴全然不同,氣團觸到光幕之上,便迅速攤開,化作薄薄一層,將其盡皆蓋住。這般親密無間,全遮全掩。滲透起來自是迅速了許多。不過半刻鍾功夫,氣團便穿將過去,往山石中一紮,失了蹤影。下一刻,山石盡皆化作碎末,簌簌而落,其內鑽出萬千細如發絲的微小鑿子,盤旋中合在一處,又是變作氣團,迴到田硯手中。


    紫陽哈哈一笑,說道:“此番倒是不錯,這東西千變萬化,行跡無端,何必拘泥於劍,做那死腦筋?”


    田硯笑道:“如此一來,我這劍修,好像……有些名不副實了。”


    紫陽卻道:“這般論斷,豈不著相?心有銳氣,不偏不移,就算手上拿把殺豬刀,又有何妨?若心無堅守,退縮畏怯,即便執了絕世神劍,也是虛有其表。我等劍修,使的雖是劍,修的卻是心!”


    聽得此言,田硯隻覺胸中熱血上湧,忍不住便喝了一聲彩,卻聽紫陽又道:“你這本命劍器,什麽都好,就是威力稍欠,就算相比同品的法器,也是不如。日後若有機會,總要尋訪個煉器的宗師,將那天雷竹融煉在其中,補上這短板。”


    田硯奇道:“竟有這般好事?怎的從來未曾聽人提過?”


    紫陽笑道:“本命飛劍雖然一生隻得一件,但以此為根基,後期添加些上好材料進去,卻是無妨,反能更增飛劍威能。隻是六道之內,精通這等融煉之法的大宗師,也不過三五人而已,比長生境大能還要少見,若僥幸遇上一個半個,便是一份天大的機緣。”


    田硯點頭道:“如此說來,這等際遇倒是罕見,我不曉得,也是正常。”心中忽就憶起一人,問道:“想來那鳥澤生大師,必是其中之一了?”


    紫陽說道:“那是自然,此界煉器第一的名頭,豈是白饒?你這氣團若是換了他來煉製,少說要比我這莊稼把式強上三分。可惜此人行蹤飄忽不定,極少露麵,卻要到哪裏去尋?”


    田硯現下本命飛劍已成,緊接的事項,便是尋一個與飛劍相合的魂體,入駐其間,化作本命劍魂。到得那時,這飛劍便自具靈性,鬥法修行,皆是兩利。此番事情一了,自家踏入明竅境中,便是水到渠成。他又哪裏曉得,紫陽隻是借此事來誆他,最多過得一兩月,待他意與體合,身魂共諧,管它本命劍魂成就與否,再去叩關進階,自然全無問題。


    紫陽聽他問起本命劍魂之事,便道:“每年正月一過,門中便會將你這等狀況的弟子聚集起來,統一指派,你到時自去報名,聽候安排便可。


    田硯一算日子,竟得兩月有餘,心中便是焦躁,忍不住道:“怎的還有這許多時候?等來無趣,我自家出去碰碰運氣也好。”


    紫陽一拍桌子,怒道:“你這孩兒,好不省事!修道修道,練的是道法,修的卻是心境!你一味求快,貪多冒進,早失了一份平常心態,就不怕走火入魔麽?你就是再快法,可快得過老天爺手裏的屠刀?”


    田硯悚然一驚,迴想起這幾月來種種經曆,已是覺出味來。卻聽紫陽又道:“你自入我門中,得了師長助力,又是奇遇不斷,這段時日,修為確是有些長進。不想這些微成就,倒讓你憑空生出一腔驕橫之氣,將修行之路看得輕了。早知如此,我便不該理會於你,任你自去外頭胡闖,撞得頭破血流,也好長些教訓!”


    田硯額上冷汗涔涔而下,當即跪下認錯,心裏那幾分躁動心思,仿似暴雨下的篝火,絲絲青煙冒出,熄得徹徹底底。這一下甩脫包袱,他身心便是一陣輕鬆,隻覺體內道力隨著血脈律動汩汩流轉,躍躍欲試,竟又向前跨出了小半步,隻待契機來臨,就要攀援而上,開辟一方全新天地。


    紫陽何等眼力,這小小變化,自是瞞不過他,見田硯聽教,心裏也是欣慰,說道:“修行之路,何其漫長。我等最該看重的,絕不是一時的實力強弱,手段高低,而是你的忍耐之心,堅守之念。江河浩蕩,泥沙俱下,要從萬千修者之中脫穎而出,卻有幾多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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