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漢眉頭一皺,終是說道:“好罷,都進來便是,記得莫要動這火爐,否則必不與你等幹休!”


    小雞歡唿一聲,當先便躍了進去,蹲在那鍋沿之上,兩眼放光。田硯也跟著進去,見那大漢盯著沸騰的湯水,臉現愁容,便道:“你又何必如此擔心,既然開了鍋,舀些出來潑掉也就是了。”


    那大漢搖頭道:“哪有你想的那般簡單。”手中鐵鍁將鍋沿輕輕一敲,便有一滴湯水從鍋中濺出,滋滋聲響之下,不過幾息功夫,竟將地上蝕出一個極深的大洞,其內幽幽,又哪裏瞧得見底。


    田硯心中大驚,側頭去瞧小雞,卻見小雞全無異狀,脹鼓鼓的胸脯挺得老高,左顧右盼,神采飛揚,哪有半分腸穿肚爛的慘狀。他還不放心,又問道:“你可有不舒服麽?”


    小雞將腦袋一擺,說道:“吃得飽了,自然是舒服的。”


    田硯隻得作罷,他知那大漢絕非凡俗,便恭敬敬將自家根腳來曆報上,至於為紫陽解困之語,自然是不敢說的,隻道入門已久,未曾祭拜先師,心中慚愧雲雲,又將陌上信物掏出,以證身份。


    那大漢卻不理會這許多,隻道:“我乃穿雲峰的山靈,自搬到劍峽安家,便受了你那師父的禁製,在此處守護這一鍋湯水,至於其它事情,他未曾交代,我也懶得操那閑心。”


    田硯又打聽陌上道長墳塚所在,那大漢卻不再說話,隻看了那煙柱一眼,便將鐵鍁往地上一扔,閉目打坐去了。


    田硯心中一動,順著那煙柱往上瞧去,隻見其直直往上升騰,目力所及,又哪裏看得見盡頭,腦子裏便生出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來。隻是這大漢在旁看守,恐怕暫時還行使不得,便尋一處角落坐了,默默等待時機。


    如此兩人沉默,一雞飛揚,過得個把時辰,小雞屁股一翹,便聽叮叮當當一通響,十來顆細小晶體滾得滿地都是,它歡唿一聲,叫道:“現下肚子頓時就餓了,大塊頭,你不會說了話不算罷?”不待那大漢搭腔,便衝著湯水一頓猛嘬。


    田硯連忙站起,將那細小晶體俱都拾起,稍一打量,便知是極品道晶之屬,隻是顆粒細小,合在一處,還不及整顆一半大小。想來是這小雞剛剛出生,還未曾發育的緣故。


    小雞見他如此,卻是問道:“爹爹,你撿這臭烘烘的東西作甚?你很喜歡麽?”


    田硯臉上一紅,訕訕道:“你拉在別人家裏頭,這個……總是不美,我自然要收拾妥當。”


    小雞恍然大悟,說道:“那倒勞煩爹爹了。”言罷又衝那大漢嚷道:“大塊頭,你可瞧見了,物品父子到你家做客,可都是講禮數的。”


    那大漢哼了一聲,也不戳破,隻道:“你隻管多喝些去,就算拉得滿地都是,我也高興得很。”眯眼往爐膛之內瞧了一瞧,又道:“這火勢卻是小了,我且去打些柴薪迴來,你們老實待著,千萬莫要碰那煙柱。”瞥了田硯一眼,將鐵鍁往肩上一扛,跨出圍欄去了。


    田硯等的就是此時,見那大漢走遠,便拿手去摸那煙柱。那煙柱當真神奇,看著輕盈嫋嫋,毫不承力,摸上去卻皮實得緊,任他發力猛拽,也難彎曲分毫,反被那升騰的勢子帶住,摔了個趔趄。


    眼見這煙柱堅韌無比,田硯便將心一橫,吩咐小雞好生喝湯,莫要擔心,便縱躍而起,攀在那煙柱之上,冉冉往高空飛去。遠遠聽得小雞還在叫嚷:“爹爹,這又是什麽把戲?等我吃得飽了,也要耍上一耍。”他又是高聲叮囑,讓小雞老實等待,莫要上來,就這兩句話的功夫,腳下那方祭壇已然隻有米粒大小,也不知小雞聽見沒有。


    且說那大漢躍出祭壇,信步來到崖邊,忽的眉頭一皺,叫道:“哪個賊頭賊腦的,在此鬼鬼祟祟?”手上鐵鍁往崖上一敲,便有一人從下躍出,正是劉空竹。


    那大漢甚是不喜,嗔道:“此處不是你該來的,這便下山去罷,莫惹得我發脾氣!”


    劉空竹這一路尾隨,等得心焦不說,受創也是非小,早已煩躁無比,此時見這大漢出言不遜,哪裏還忍得住,叫道:“今日我倒要看看,誰敢阻我!”腳下劍光一閃,便要往裏硬闖。


    那大漢哼了一聲,一鍁拍下,便將劉空竹打得倒飛而迴,冷笑道:“任誰到了這穿雲峰頂,也要聽說聽教,你又算哪根蔥?”


    劉空竹隻覺渾身好似散了架一般,劇痛難當,他心裏一驚,曉得這大漢厲害,不敢造次,隻是嘴上叫道:“那小賊來得,我便來不得麽?這又是何種道理?”


    那大漢卻道:“那小子有個好兒子,你又有什麽?”


    劉空竹一愣,氣急敗壞道:“那小賊才幾歲,哪來的兒子?你要消遣於我,直說便是!”


    那大漢冷笑道:“你這等小小爬蟲,又哪裏值得我消遣?速速下山,若是遲了,休怪我將你拍成肉泥。”


    劉空竹恨恨道:“你莫要囂張,且看我來日成了掌門,怎生炮製於你。”


    那大漢聞言大怒,叫道:“你若成了掌門,我拚卻性命不要,也要拍死了你。”鐵鍁飛出,便往劉空竹腦門砸下。


    劉空竹隻覺一股沉如山嶽的大力當空襲來,莫說阻擋躲閃,便是唿喝之聲也被堵在了喉間,喊不得半句,眼看便要被夯成一攤肉泥,化作山間樹肥。


    就在這要命時刻,卻有一道黝黑劍光飛來,在那鐵鍁柄上一挑,這一下勁道使得極巧,鐵鍁隻微微改易方向,便貼著劉空竹的肩膀狠狠砸下。


    這一鍁聲勢雖猛惡,真落到實地上,卻一絲動靜也無,連灰塵也未激起多少。劉空竹正自詫異,忽聽悶雷似的聲響自山體中傳出,腳下便是一陣虛浮,峰頂隨聲抖顫幾下,竟然緩緩下沉,更有濃濃煙塵自崖下泛起,被山風一卷,漫天飛舞。原來,這一鍁的力道全不在表麵,隻將山體拍得酥了,再也承受不住峰頂重量,隻能任其垮落。


    劉空竹心中駭然,雙腿微微顫抖,腳下虛浮之感愈發強烈,隻聽那大漢嚷道:“博東升,你我之間井水不犯河水,你跑來峰頂橫插一腳,又是何種道理?”


    隻見漫天煙塵中落下一道矮胖身影,穿金戴銀,寶光耀眼,正是博東升。他將眼睛一翻,說道:“此乃我自家徒兒,我不救他,難道還指望你手下留情麽?”


    那大漢冷哼道:“你倒是收的好徒兒,他適才說些什麽,你沒聽見麽?”


    博東升應道:“我當然聽得清楚,說不準哪日我這掌門當得煩躁,還真就傳給了他。”


    那大漢懶得再辯,隻道:“此刻並非門派危難之時,我不受你驅使,你速速攜了這混蛋徒弟下山去,莫再來滋擾!”


    博東升冷笑道:“你莫要囂張,我有掌門令牌在手,何時驅使於你,自然由我做主。”話雖如此,卻不好真撕破了臉,又是冷笑幾聲,便拽起劉空竹,往峰下落去。


    那大漢悶哼一聲,自語道:“這萬劍門上下,當真沒個好東西!”扭頭往那筆直青煙瞧了一眼,續道:“等了萬多年,總算來了個傳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歎息一聲,手上鐵鍁往崖下一撈,便化作極長一根,直伸入雲海之中,攪了幾攪,待到收迴之時,其上已多了一大團白茫茫的雲氣。做完這些,他便往祭壇迴返,直到此時,那峰頂下沉之勢才漸漸止歇,重歸安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六道登天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前若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前若初並收藏六道登天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