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硯這一日裏已在生死的門檻上打了好幾道滾,挨到此時,心中全然沒了恐懼,隻覺死便死,活便活,管它那許多。他哈哈一笑,叫道:“黑大個、小老頭,你倆還是不錯的,我死之後,記得幫忙換套幹淨衣衫,走得清清爽爽!”語氣中頗有豪邁之意。


    馬閻王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今次可還有人來救你!”這一迴竟舍了神通法器不用,徑直一個閃身來到田硯麵前,揮掌直擊其麵門,手上已然用上了十二分的力道,便是金鐵之軀,也要給搗個稀爛。


    道力籠罩之下,田硯已動彈不得半分,眼見一隻皮包骨的蒼白手掌在眼中急速放大,尖利的指甲猙獰剜來,他竟然滑稽的想道:“此次便真的無人來救了麽?”


    更滑稽的是,這等思緒才起,田硯就聽馬閻王慘叫一聲,那隻蒼白手掌竟又在眼中急速縮小,最後飛上半空,嘭的一聲炸成飛灰。再往前看去,便見一道紫劍虛影正當頭往馬閻王劈去,那張冰冷的吊死鬼臉上滿是恐懼與絕望。


    劍鋒與腦袋兩相觸碰,便如利刃過豆腐,並無任何聲響,馬閻王卻已被一剖兩半。餘下劍勢不絕,竟將地麵劈出一道巨大的豁口,幽深難以見底,延伸至黑夜之中,看不到盡頭。劍氣激蕩之下,馬閻王的殘屍已隨著紫劍虛影一同消散,未在天地間留下一絲痕跡。


    田硯一時間也是目瞪口呆,隻覺今日這一天一夜,自家雖多曆生死險境,卻如天神護身,總能逢兇化吉,保得性命,想來這老天爺,也不是全然不講情麵。呆得片刻,便聽方月娥說道:“硯兒,這等神通,可是老爺留與你的保命之物?今日已是出來兩次了,端的厲害。”


    田硯搖頭道:“我也不知這東西從何而來,若真是老爺的手筆,便該留在少爺身上才是。”


    方月娥知他不會虛言,又細細詢問一番,卻是一無所得。最後又從這神通手法上猜測,應與兩年前的萬劍門之行有關,但任得田硯想破了腦袋,也未牽扯到那被鐵鏈鎖住的傻漢身上。


    直過了好半晌,那牛不敗與孫得勝才慢吞吞湊上前來,盯著那幽深的巨大豁口,暗暗咂舌,冷汗直冒。兩人當下便離得田硯遠遠兒的,生怕那紫劍虛影冷不丁的又要竄將出來,將自家劈成一堆飛灰。


    牛不敗忍不住歎道:“直娘賊,這一劍下來,怕是宗主也要放出幾兩血去。力尊者便是死了,也不好惹。”


    孫得勝亦歎道:“豈止幾兩血,我看得好幾斤。虧得我倆心腸好,沒敢欺負人家孤兒寡母。”


    牛不敗又道:“老猴頭,你看你出的什麽狗屁主意,把冰坨子坑得夠慘,反正老子不幹了,你自己去找那小子罷。”


    孫得勝搖頭道:“傻子才去,可惜啊可惜,取不到法體,宗主的修為卻還是進步不得,倒讓人頭疼。”


    兩人正在感慨,忽聽頭頂有冷冷女聲傳來:“氣宗的長老,都是這等沒膽貨色麽?”話音才落,便有一道窈窕人影施施然落下,黑色長衣罩身,頭上戴著頂竹笠,自有輕紗垂下,遮掩麵容,隻依稀可見眉眼輪廓,應是個不錯的美人兒。


    兩人聽得聲音,已知來者是誰,孫得勝便應道:“雨丫頭,若這等劍光朝你劈下,看你還說得起風涼話。”


    牛不敗卻道:“老猴頭,你別丫頭丫頭的喊,就算她小時候讓你把過屎尿,可人家現下都長生了,還是響當當的一宗之主,你又算個球!”


    孫得勝哼了一聲,說道:“老夫我大半截入土的人了,就愛擺擺這陳年舊事的譜,我叫她一聲雨丫頭,她駁得下麽?”


    那女子並不稍怒,隻漠然問道:“程道非呢?可還窩在山裏做那縮頭烏龜?”


    牛不敗憤然道:“聶宗主,你別得意,再過個百十來年,你怕是也要到山裏去和我家宗主做伴。咱們兩家烏龜不要笑話王八,都是一般德性。”


    那女子微微歎了口氣,帶得麵前紗巾輕輕一晃,冷然道:“程道非不來,你們這對活寶成不得事,老實呆著,莫要搗亂,不然天大的交情也保不了命去!”


    方月娥早將幾人的對話聽得清楚明白,在地上尋了兩件八品的法器扣在手中,冷笑道:“我田府今日好大的麵子,前腳來了三位氣宗的長老,後腳便是血宗宗主親至,你餓鬼道當真欺我田府無人麽?”


    那女子名為聶秋雨,正是餓鬼道血宗的宗主,此界年紀最輕的長生中人。她並不鬥嘴,隻道:“我卻不像這對活寶一般,好講道理,擋我就死,自己想清楚罷。”言罷雙臂微張,兩道丈餘紅芒自手中生出,散發陣陣甜香,聞之頭腦便是一陣昏沉。


    這聶秋雨人送外號黑衣一丈紅,黑衣之說,自是言她喜著黑色,至於一丈紅,則是眼前這等得意神通。那兩道紅芒為萬千精血所聚,又經世間至毒之物錘煉,無物不腐,無物不蝕,乃是她全身修為所聚,尋常修者若是不小心沾上一星半點,瞬間便要被吸幹了血肉精華,化作一泡惡臭膿水,便是聞得久了,也要染上劇毒,猶如跗骨之蛆,極難祛除,直至侵蝕道基,損傷根本。這等可怖神通,六道之中自是人人畏之如虎,否則以她一介女流,又是後進,也不能如此迅速就登入長生之境,且執掌一宗大權。


    孫得勝見她似要動手,忙叫道:“雨丫頭,那小子身上當真有古怪,那劍氣你多半是擋不下的,切莫傷了自己!”


    聶秋雨暼了田硯一眼,卻道:“我擋不下,自然有人能擋得下。”言罷竟抬首看著左近某處,淡淡道:“段道主,瞧了半晚的熱鬧,竟還不願現身麽?”


    眾人心裏一驚,俱是暗叫道:“竟然還藏得有人!”便見聶秋雨所看之處施施然現出一道人形,身量頗高,披著一件麻布鬥篷,將全身上下罩得嚴嚴實實,隻餘小半張麵孔露出,卻泛起黯淡的金屬光澤,全然不似人之肌膚。


    那人現身出來,卻是歎道:“到現在我還不信,田鏗真的死了。”其聲軋軋作響,既無平仄起伏,也無高低快慢,仿似打鐵一般。


    聶秋雨說道:“如此我便來試上一試,你幫我擋住那劍光既可,若真得了法體。你我一人一半,是橫切還是豎劈都由得你。”手中兩道紅芒應聲飛出,交叉旋轉,籠罩好大地方,瞧這架勢,竟是要將方月娥三人一氣都鉸了。


    田硯忍不住罵道:“賤女人,你家祖宗十八代才要橫切豎劈,剁成肉泥。”手中無漏血珠與赤炎火鴉葫俱是發動,方月娥手中的兩件八品法器亦是神通幻化,咆哮著一同往那兩道紅芒打去。


    兩邊堪堪就要相遇,那兩道紅芒卻陡然間遁速猛漲,躲過了攔截,斜斜往方月娥與田硯頭頂上方旋去。兩人萬分詫異,卻見夜空中忽的爆出萬千暗沉劍光,合成一個大球,仿若刺蝟,旋得幾旋,未與那紅芒相觸,便將其帶歪了勢子,倒飛迴聶秋雨手上。


    劍光消散,一名矮胖老者落於棺槨之前,長相富態,裝扮更是豪奢,地主老財也似,不是劍王博東升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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