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溫納盯著桌子上透明的圓形魚缸,一條紅色的熱帶魚在裏頭歡快地遊來遊去。她在心底歎息。


    她沒來得及阻止他。


    威斯伯爵背過身,他下巴上的幾縷稀疏的白胡子顫抖著,他蜷起枯瘦的手指,用力握了握黑色的雕花手杖。


    “請讓我重複一遍,你剛才說,你和她住在一間屋子裏,你們……你們還肌膚……?”威斯伯爵極力不讓自己的聲音和胡子一樣亂顫。


    “是的,伯爵大人。”湯姆微微一笑,慢條斯理道,“肌膚相親。”


    還沒等她反駁,威斯伯爵忍不住大叫起來,“溫納,你老實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父親,請你務必冷靜聽我說。”她已經平靜下來,知道太過急躁反而對所有人都不好。


    雖然……這正是湯姆所期待的,他看著她的眼神裏閃爍著幸災樂禍的笑意。


    威斯伯爵喉嚨裏堵了氣,他的臉像脫水的魚,再過兩秒就要憋死了。


    “你一定要好好解釋這到底是怎麽一件事!”他幾乎用喊的。


    溫納深吸一口氣,決定慢慢來,“那天我去博金博克買了樣東西,碰到了湯姆,這個時候他送我迴家。”


    “你的家在漢格頓,不在對角巷!”


    “是的,父親,事實上我們隻是路過對角巷,然後正巧遇到了奎克,他的家在對角巷上,讓我們進去休息一下,然後……”


    她卡住了,該怎麽解釋他們莫名其妙住在一起的這件事,這可真糟糕。


    伯爵的聲音帶著顫抖。湯姆那天把魔杖還給他時伯爵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他把所有可能性都想了一遍,一直抱有莫名的期望,沒想到竟然是最壞的那種。“然後呢……”他懷抱著僅剩的希望地問。


    “就像我剛才對你說的一樣。”湯姆愉快地接口道,威斯伯爵瞪著他,而他則笑得自得其樂,完全沒被伯爵的憤怒影響到。“我們住在了一起。”


    “半個月!”威斯伯爵發狂地用手捋著所剩無幾的頭發,“我一直以為你是在你那個女朋友在對角巷的家裏住著,你的那個女朋友,我讓你和她和那個男朋友好好接觸,她叫什麽名字?”


    溫納試探道,“佩拉?”


    “對,是的沒錯,佩拉!我以為你是和她住在一起,不對,或者埃德加,那個伍德的繼承人。”


    “父親,我不可能和伍德一起住。”


    “梅林,但是你辜負了我的期望,你並沒有和他在一起不是嗎!”


    湯姆施施然道,“的確沒有,埃德加沒有抓緊那個美好的機會。”


    伯爵忍耐道,“我沒有詢問你的意見,先生。”


    溫納則試圖讓伯爵的唿吸平穩下來,“父親,什麽都沒有發生,我們什麽都沒做……”


    “當然,當然,如果你和佩拉在一起你們不可能做什麽。後來你寫了封信說去參加伍德家的舞會,我還很開心,你記得嗎?我以為你是和佩拉埃德加一起去的。”


    湯姆微微一笑,“她是和我一起去的。”


    “你說什麽!”威斯伯爵大喘氣,他幾乎要把自己的肺咳出來了,“溫納,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威斯伯爵這才轉過身,他看起來就像被颶風襲擊過一樣,“你們……你們真的什麽都沒做?”


    “當然沒有。”


    “當然有。”


    溫納的眉毛細不可查地抖了抖,


    威斯伯爵瞪著眼前的年輕人,一時忘了他的名字。


    “你……你叫什……?”他忍無可忍地問。


    “湯姆裏德爾,伯爵大人。”


    威斯伯爵兇惡地瞪著他,“好的裏德爾先生,我沒問你的時候你不準許開口講話。”然後他鼓勵溫納,“我的好溫納,快點說些什麽澄清你的清白。”


    湯姆突然打斷了他,轉頭對威斯伯爵道,“伯爵大人,能讓我和溫納說一句話嗎?”


    伯爵連考慮都沒考慮,斬釘截鐵,“不行!”


    一個聲音突然從綠呢絨窗簾後冒了出來,“伯爵,我們倒是對他要說的話很感興趣,為什麽不讓他接下去?”


    伯爵被氣得臉色發青,湯姆的眼裏浮現出一抹譏笑。


    兩個中年巫師從窗簾後走了出來,他們穿著黑色的鬥篷,周邊用銀線滾邊,兩個人都十分高,黑色短發,剃得極短,皮膚白皙,眼睛像商人般精明地眯起。他們的嘴唇上都覆蓋著粗粗的八字胡,這和他們的啤酒肚十分相襯。


    “威斯小姐,裏德爾先生。”那個稍矮的家夥挺著大肚子走上前說,溫納伸出手,他端正有禮地握住在上頭印下一個禮貌的吻。


    “我們是魔法部公證處的工作人員,我叫查理,他叫傑克。”他們自我介紹,並且飛快地進入今天的主題。“威斯伯爵請我們過來證明他的繼承人仍然是……”那個矮個子傑克轉過身對溫納說,“您也知道,伯爵大人有一張適合做您未婚夫的清單。”


    溫納點頭,她的確見過那個誇張的玩意,這種點子隻有威斯伯爵能想出來。


    “現在你可以對她說話了。”查理衝湯姆說。


    “非常感謝。”湯姆掀起嘴唇。


    溫納麵無表情,“我拒絕。”


    傑克立刻油滑地說,“啊,裏德爾先生,如果威斯小姐不願意聽的話,我們也無能為力。”


    “也不一定要說話。”湯姆說,“我現在隻想請求她看我一眼。”


    “讓您的繼承人看這位年輕人一眼並不過分吧伯爵?”查理問。


    傑克機靈地說,“看一眼還是可以的,小姐,你現在可以看這位裏德爾先生。”


    “……非常感謝。”溫納抽搐著臉。


    湯姆站在書房的壁爐邊含笑著注視她,溫納並未理睬。她把目光放遠,投注到凹凸的綠色牆紙上,威斯莊園以前的主人十分有情趣,牆紙上的花邊是翩翩起舞的飛鳥,做工精致,栩栩如生,仿佛每隻鳥都能隨時展翅飛走似的,溫納十分希望這些鳥能變成活的把威斯伯爵,查理傑克,還有討人厭的湯姆都叼走。


    然後她的眼皮跳了跳,她注意到他的手指劃過淺灰色的外套,輕輕搭在胸膛上,他的外套不知在什麽時候敞開裏。溫納的視力很好,她一眼就瞧見他懷裏放的是什麽。


    那是他強行搜走的她的白色內衣,她以為他會把他丟掉,沒想到竟然貼身放著。


    她退後一步,在這個瞬間,她感到自己的理智碎裂了。


    “你……”她咬牙。


    湯姆竟然調笑般地衝她眨眨眼,仿佛在說,“看你現在怎麽辦。”


    但是……就算他有她的內衣又怎麽樣,內衣上沒有寫她的名字……不,不對,她的每件衣服上都繡著名字的縮寫,巫師們隨時可以檢查那些刺繡是不是真的。


    湯姆臉上的笑容擴大了。


    “溫納,你怎麽了?”威斯伯爵焦急地問,“你快和查理傑克說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溫納張了張嘴,那個想澄清一切的嗓音就像核桃似的卡在喉嚨邊。


    她眼尖地看到他的手指正一點點抽出那件內衣,如果他把它拿過來,傻子都會以為他們兩個幹/過什麽了。老天,她快瘋了,當時她怎麽沒想到,當時她怎麽就顧慮著太過於尷尬所以就當眼不見為淨了呢!


    “事實上……”她深唿吸,努力不讓自己撲上去撕裂湯姆,“我們……”


    查理和傑克捧著黑色的小本子,從書頁的上方抬起頭透過厚厚的鏡片期待地盯著她。


    湯姆揚起眉,手指尖暗示性地摸索著內衣的肩帶。


    溫納的脊背上竄起一股戰栗,那可是她貼身穿的內衣!他這樣像情人似的撫慰,她幾乎以為他是在撫摸她的背了。


    “我們……”她惱怒地咬牙。


    傑克問,“小姐,您身體不舒服嗎?”


    “不,我很好……”


    查理善解人意地問,“您需要休息一下嗎?”


    “……不用。”


    “休息一下比較好。”傑克說。


    溫納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我說了不用。”


    “溫納,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威斯伯爵連聲問,他實在是接受不了自己高貴的繼承人和一個惡心的泥巴種廝混。


    溫納投降似的開口,“其實我們……”


    “其實我和威斯小姐根本沒發生過什麽。”


    溫納頓住了,她慢慢昂起脖子,驚訝地看他。


    威斯伯爵也愣了。


    查理和傑克根本沒反應過來。


    隨後不論查理和傑克怎麽質問湯姆他都沒再理睬他們。他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黑色的眼睛像一望無際的大海,黃色的燭火在他的眼眸深處跳躍。他旁若無人,那種叫人心碎的眼神纏綿而痛苦地盯著她,而她的冷漠恰巧和他的深情形成鮮明的對比。


    溫納不得不承認湯姆是個出色的演員。


    現在他使出一招以退為進。


    溫納窺見那兩個胖子臉上複雜的神情,查理望向湯姆的目光逐漸變為憐憫。


    慢慢的,傑克也不自然地別過了臉,似乎不忍心再看那個可憐的男孩。


    太棒了,現在傻子都覺得他們一定有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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