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我,我,我對不住你,要不你就從了吧。”


    管事的跪在婦人身前耷拉著個腦袋,一隻手有些無力的拉著那裙擺。


    黃色的裙擺被洗的有些泛白,看著黃白黃白的。


    就好似這人最終看中的還是那黃白之物。


    婦人將丫頭緊緊的抱在懷中,好似這是自己最後的一絲慰藉。


    自己那最後一絲活著的動力。


    那早已被拋棄嫌棄,被厭惡所磨平的心,在此刻好似又痛了幾分。


    眼裏流出那名叫悔恨的物件。


    管事的把婦人賣了,以“十兩”銀子的高價賣了。


    為的,是用這十兩銀子來翻本。


    翻那越來越多的本。


    婦人看著管事,瞧著有些模糊,淚水糊了眼睛有些看不懂這人。


    三個時辰前,管事的揣著銀兩進了賭場。


    周圍傳來賭徒的吆喝聲,有些吵鬧,有些誘人,讓人忍不住去賭。


    管事的瞧著那些被“賭”衝昏頭腦的賭徒,嗤之以鼻的笑了笑。


    “一群整日異想天開的廢物,我才不會再去賭呢。”


    管事的揣著銀兩走到妻女麵前,在心裏這樣告誡著自己。


    “錢在這,你可以把人放了吧。”


    男子將銀兩接過掂量掂量,確認無誤後那耷拉的嘴嘴像上揚了揚。


    “爺,早這樣多好,何必鬧得大家不痛快呢。”


    男子那張臉笑的有些諂媚,管事的拉過妻女的手就打算朝外頭走去。


    看著那街道的行人,冒著熱氣的蒸籠,婦人隻想快些離開這兒。


    這兒很熱鬧,但我隻覺得吵鬧。與愛屋及烏相對應的是,因為賭場的緣故,連帶著這條街都是厭惡的。


    就在快踏出門的一刻,身後傳來男子那“豪朗”的聲音,有些刺耳。


    “爺,不來兩把嗎?算我給您賠不是,贏了算您的,輸的算我的不用你掏錢。”


    管事愣了愣,那即將跨過門檻的腳,還是收了迴來。


    “我這不叫賭,不會輸錢隻贏錢的事怎麽能叫賭呢?這叫賺錢。”


    這是一間很小的屋子,裏邊擺放著一張賭桌,周圍站著四五人,有男有女有幼童。


    管事的這樣勸說著自己,坐上那熟悉的賭桌,顯得不可方物。


    這是一處不大的院落,擺著個大大的石磨盤,邊上的桌上放著曬幹的草藥,用簸箕裝著。


    院落有著十來人,有男有女有幼童。


    車夫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門傳來“卡茨~”的聲響,孩童們朝著車夫撲去,“黑叔叔,黑叔叔”的叫著。


    “曉丫頭,雲小子,在家有沒有聽話啊,沒有給狗子叔他添麻煩吧?”


    車夫用手揉著兩個孩子的頭,他們是這群孩子中年紀最大的兩個。


    十一二歲的年紀,已經可以獨立的上山采藥賣錢補貼家用了。


    一旁的狗子叔手裏扛著根長長的稻草棍,上麵插滿了糖葫蘆。二十來歲的模樣。


    身旁站著個女子,十七八歲的模樣,紮著兩個豎起的羊角辮,皮膚有些泛黃。


    笑的很甜。


    孩子們抬著眼睛水汪汪的看著黑叔叔,像是在期待著什麽。


    車夫憨厚的笑了笑,從腰間的布袋裏取出一個油紙包,熱熱的。


    裏麵裝著的是小小的饅頭,一口一個的那種,紅豆餡的。


    有點甜,孩子們就喜歡吃甜食。


    每個人分的不多,兩三個的模樣,但依舊吃的很開心,因為這是來之不易的食物。


    “黑貨,你這時候不是帶在山裏頭打獵的嗎?咋有功夫跑這兒來了?”


    車夫愣了愣神,像是想起什麽不好的事情,有些苦澀的笑了笑。


    山離家不遠,就在村子後頭。可車夫現在不想迴村。


    “大兄,黑叔叔怎麽說也是我們的長輩,你怎麽能叫他黑貨呢?”


    女子有些微惱的看著男子,轉過頭站在她那黑叔叔麵前甜甜的笑了笑。


    兩個陷下去的酒窩,好看極了。


    看的車夫覺得有些心情愉悅。


    院裏的孩童包括二狗女子,車夫,都是孤兒,被那老道士養大的孤兒。


    老的去了,他們這些大的自然就要承擔起照顧弟弟妹妹的責任。


    車夫年紀稍長,故而算的上所有孩童的黑叔叔。


    “二狗,今日街上那麽多人,你不去賣你的糖葫蘆嗎?”


    車夫說的很慢,就好似他這高大的個子一般,顯得有什笨重。


    一米九幾的個頭,在這朝代顯得確實很高大。


    比那二狗足足高了一個頭,顯得有些魁梧。


    二狗搖搖頭,有些無奈的說著:“這街上的人哪天不多,可買糖葫蘆的不就那麽幾人,生意不好做啊。”


    “站了一個上午,硬是一根糖葫蘆也沒賣出去。”


    “這不雲小子他在山上采了味珍貴藥材,把我這糖葫蘆全買了,賣完了,我這不就在家裏休息了。”


    二狗看著雲小子的眼神裏滿是欣喜。


    “二狗叔,這是我今天采好的藥材,你看能換一根糖葫蘆嗎?”


    五六歲的小女孩背著個藥簍子,瞧著比人還要大,像是竹簍一翻就能將她蓋在其中。


    裏麵裝著的是下火的藥材,金銀花。花朵黃白黃白的,有名忍冬,裝了滿滿一籮筐。


    上午采藥,中午整理,下午販賣,這便是他們的一天。算不上那歡樂,但能活著。


    老道士教會他們的第一個道理,那便是好好的活著。


    活下去,才能看見未來是什麽樣子的。


    “你們的命可是我救的,你們得給我好好的活著,我還指望著你們給我養老送終呢。”


    老道士的話語鏗鏘有力。


    冬天很美,有雪,有雪人,踩上去留下一個個的腳印,白皚皚的煞是好看。


    可冬天也很冷,冷的很多人等不到春天,比冬天要先走一步。


    老道士終究還是比那冬天先行一步,上天做官去了。


    二狗從稻草棒上取下一根糖葫蘆遞給了小丫頭,紅紅的糖葫蘆外麵裹著一層白白的糖衣。


    看著很好吃,女孩將糖葫蘆遞給了黑叔叔。


    抬著頭,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軟軟的說著:“黑叔叔,糖,好吃,給你。”


    “黑叔叔不吃,丫頭吃,叔叔看著丫頭吃心裏開心。”


    車夫厚重的手蓋在丫頭的頭上,揉了揉,瞧著比頭還大。


    “嗯,真的嗎?”


    小女孩扯著衣角似乎有些不確定。


    抬著頭看著黑叔叔,遲疑的咬了一小口。


    “黑叔叔,黑叔叔,年丫頭我吃了,黑叔叔你現在心裏開心嗎?”


    丫頭抬著個頭,歪著個腦袋,一副著急的神情看著車夫。


    “開心,黑叔叔心裏開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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