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幕疾馳,星夜奔波。崎嶇的山路上,馬車不停的顛簸著,軋過大石塊時候,顫抖的車身如同要飛起一般,又重重落下。馬車吱嘎作響,看似單薄的車身,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散架。


    霎時,一聲驚鳴‘嘶’聲,乍然響起。


    馬車頓時向後倒仰,車上的人握緊了韁繩,任馬蹄撲通,亦將其穩了下來。


    月色下,一頭豔紅的長發,隨風張狂。


    她背上背著一柄長劍,雙臂抱胸,佇立馬路上,背對著馬車。


    駕著馬車之人沉默著,站在馬路上的人也不說話,一時除了山風鼓動,氣氛全然一片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最終,馬車上的人熬不住了,她忽然沉聲道,“我有急事,你莫要攔我。”


    對方並不吱聲。


    馬車上的人急了,嬌叱道,“九月虹,你想怎滴?”


    九月虹緩緩抬起臉來,還是那張英氣的臉龐,和一絲不苟的神情,她淡淡道,“不是我想怎麽樣,而是,你想幹什麽?”


    馬車上的女子怔楞了片刻,放柔了聲音,輕輕說道,“我有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九月虹看著馬車道,“所以,伱要帶走她?”


    女子微微一歎,“她是不得不走的人。”


    九月虹道,“既然你這般堅決,看來沒有攔你的理由。”


    女子說道,“你肯讓就好。”


    九月虹眉頭一挑,聲音陡沉道,“隻是,不知道車上這位,她意下如何?”


    女子蹙了蹙眉,“九月虹,如果車上沒人,你我都能好過一些。”


    意有所指的話語,並不能使九月虹退卻。


    她冷冷一笑道,“有就是,沒有就是沒有,九月虹從來不屑弄虛作假。”


    女子歎道,“九月虹,你又想如何?”


    九月虹的目光注視著馬車,或者說,她的注意力就從來沒有移開過馬車,即便低著頭,她的心念從一開始就停在了馬車之內的人身上。


    九月虹道,“我不想如何,我隻是在執行我的任務罷了。”


    “哦?是何任務?”


    九月虹看著馬車,一字一句道,“盯住毓天青。”


    毫不遮掩的話語,是自信和實力的表露。


    女子忍不住說道,“你我都清楚,七派共主的無雙公子,是不忍心為難那個人的,你何必要摻和一腳。”


    九月虹淡漠道,“忍心與不忍心,本不與我相關,我說了,我隻是在執行我的任務。”


    女子道,“可是你應該明白,你此時所執行的任務,並非是無雙公子的命令,你可想過你們觸碰逆鱗的後果?”


    九月虹語氣依舊淡然,“我奉的師長的命令,虛無華有什麽指令自會下達給我派掌門,與我無關。”


    遇見這般不開竅的人,即便女子舌燦蓮花,亦是無發揮之地。看著對方沉靜的氣息,馬車上的女子心中即便再著急,也得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是九月虹的對手


    “虹師姐,不妨與我們一路吧。”馬車之內,忽然傳出清雅之聲。


    夜空忽然一陣沉默。


    緊接著,馬車前的女子頓時撫掌笑道,“不錯,九月虹,你與我們一車同行,豈不是能更好的完成你的任務?”


    九月虹目光一明,道,“你這樣說,似乎有幾分道理。”


    女子笑道,“不是有幾分道理,而是非常有道理,怎麽樣,一起走嗎?”


    九月虹看了一眼馬車道,“你想我與你一起走?”


    毓天青微微一笑,聲音從內傳出,“除此之外,難道虹師姐還想與我再打一架?”


    九月虹冷聲道,“也無不可。”


    毓天青苦笑道,“不必如此!”她又說道,“我今日剛與百十名修者動過手,此時你若與我動手,必定是想乘著我虛弱不堪的時候,來占便宜。”


    九月虹冷聲道,“九月虹豈是這樣的小人?!”


    毓天青讚道,“你確實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你若不與我走,那我便要與你動手,若我輸了,你就坐實了你勝之不武。”


    九月虹冷淡的目光中,瞬間泛起一抹精光,但隨即又壓止了下去,“聽起來,似乎除了和你們同行以外,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馬車前的女子頓時笑道,“確實如此。”


    毓天青微微笑道,“有時,並不必拘泥於一種思維,你退後一步,與我們同行,不就是在完成你的任務嗎?以虹師姐的思想境界,想來很清楚,既然是任務,完成任務本身就好了。”


    九月虹微微沉吟,隨即道,“言之有理。”


    毓天青及時道,“請。”


    月華如水,馬車繼續前行,隻是這次馬車內的兩個人四目相對,彼此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到了各自的一些無可奈何。


    生活有些時候,需要的是恆順,恆順本身不是一件講道理的事,但是一旦施展開來,卻是可以蘊含無數道理的行為。


    馬車依舊顛簸著,馬車內的人,也隨著馬車一起顛簸著。


    即便正襟危坐的九月虹,也微微露出一抹勉強之色來。


    毓天青微微一歎,道,“綺兒姑娘,你何事需要如此著急啊?”


    趕車之人驚訝道,“你何時知道是我?”


    毓天青一臉無奈道,“從你出現的第一眼,進入我房間的時候,我便知道啦。”


    綠綺兒道,“所以,你明知道是我,這才裝糊塗,並且一路裝睡不醒?”


    毓天青道,“綺兒姑娘見諒,天青隻想知道你為何如此。”


    綠綺兒幽幽一歎,“你說我為何如此,還不是為了那放不下的冤家……”


    毓天青心思婉轉,瞬間就明白了綠綺兒所言之意,“綺兒姑娘,白雲深不是應該在木屋療傷嗎?如今怎麽樣了?”


    綠綺兒歎道,“他若肯安心療傷就好了。也就是十天左右,他便離開了木屋。我擔心他傷勢未愈,便一路尾隨,知道他進入了苦境。”


    “苦境?”毓天青微微驚訝,不由問道,“他去苦境是為何?”


    綠綺兒搖著頭道,“我哪知道這冤家去苦境是為了什麽?隻知道他神情凝重,似乎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毓天青蹙眉,她忽然靈光一閃,冷聲道,“既然你知道他遇上了麻煩事,又豈會輕易拋下他來尋我?”


    說話間,她與九月虹已然對視了一眼,畢竟有過一段並肩作戰的經驗,兩人幾乎同一時間破車而去。


    馬鳴聲在這一刻倏然驚起。


    也就在兩人飛馳離去的瞬間,天空之上,陡然落下遮天大網,這大網將兩人逼迴了馬車,並且將整個馬車都罩在其中。


    毓天青頓時心驚不已。她看向綠綺兒,驚唿道,“綺兒姑娘,這是何故?”


    此時,綠綺兒早已靜靜站立在一邊。在這月銀星寥的夜色中,她蒙著麵紗的臉上,一雙眸光也是晦暗不明。


    “毓姑娘,你莫要怪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白雲深。相信,你會理解我所做的。”


    綠綺兒拋下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便轉身隱入幽暗中,朝著那黑暗中的那人幽幽道,“人我已經帶來了,買一送一,你可是穩賺不賠,答應我的事,何時可以兌現?”


    黑暗中的男聲沉穩粗狂,“我答應你的事,自然不會食言。我定然不會為難他,你現在就可以去帶走他。”


    綠綺兒舒了口氣,“如此,多謝了。”


    說罷,她便轉身離去,沒有多看留下的兩人一眼,是不想看,還是根本不敢看,隻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一道魁梧的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朦朧月光下,依稀還是那張熟識的臉龐,但是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


    毓天青微微一歎,“彭師兄……哦,不彭城主,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彭澤木道,“毓師妹還是如當初一樣明麗動人。”


    毓天青淡淡道,“在這大網覆蓋的囚籠下,談何明麗動人呢?”


    彭澤木道,“毓師妹道法高超,我也是不得不用此法,才好安心與你說話。”


    毓天青蹙了蹙眉,“彭城主做了城主後,似乎膽子小了許多,竟然需要這一張網來作為依仗嗎?”


    彭澤木道,“這不是普通的漁網,這是來自魔域的纏絲網,專門困縛修道之人。”


    “魔域之物?”九月虹冷然出聲,“苦境,竟敢勾結魔族。”


    彭澤木淡淡道,“這本就不是什麽大新聞,不值一提。”他負手而行,踱至兩人跟前,說道,“我之所以請毓師妹來,是有要事想請毓師妹幫忙。”


    毓天青道,“彭城主早已和魔域聯手,魔域強橫,鼎力輔佐城主,天青自認為人微無勢,實在想不出有什麽地方,是天青能夠效勞的。”


    彭澤木道,“如今,多番勢力圍困我苦境,在下已是捉襟見肘,思前想後,如今肯為我彭某出力做成此事的,恐怕就隻有毓師妹你了。”


    毓天青道,“彭城主既然這般肯定,天青倒也願意洗耳恭聽。”


    彭澤木沉聲道,“上-官-獨-耀!”


    毓天青眉頭微微一皺,“上官獨耀?是啊,苦境還有個上官獨耀呢。我們倒是許久將他忘記了。”隨即她仿佛聯想起什麽來,頓時唿道,“白雲深是為他而來?!”


    彭澤木道,“我倒不清楚白雲深的究竟目的是為何?我隻知道,他確實是為上官獨耀而來。”


    毓天青問道,“那為何會落在你的手裏?”


    彭澤木道,“前不久,有一批反叛者,被我逮捕了,這批人裏麵就有白雲深。”


    毓天青好奇道,“他怎麽會在裏麵?”


    彭澤木道,“他怎麽在裏麵我並不關心,我關心的是,上官獨耀想要做什麽?”


    毓天青不解,“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彭澤木道,“三天前,這批人在被送入關押處的路上,被人劫走了。我起初以為是夫子意清絕和反叛者所為,後來才發現並非如此。”


    毓天青素來聰慧,頓時說道,“莫不是上官獨耀帶走了他們?”


    彭澤木道,“根據我安排監視上官獨耀的探子迴稟,確實是看見這一批人進入了苦境極西之地,那裏是上官獨耀的大本營。”


    毓天青親生經曆過中陰界之事,不由自主說道,“莫不是上官獨耀為抓白雲深而來?”


    彭澤木道,“看來,本城主確實找對人,這其中許多關係,想來毓師妹更了解。”


    毓天青道,“可是,白雲深早已不在你手中,你卻還與綠綺兒做交易,豈不是在誆騙她?”


    彭澤木不以為意,“是她主動與我做交易,願意將你送予我手,來換取白雲深的自由。何況我確實有心將白雲深交予她,隻不過,被人劫走先登罷了,與我何幹呢?”


    毓天青歎道,“彭師兄當年何等光明磊落,如今,竟然也願意和婦人做交易。”


    彭澤木置若罔聞,幽然道,“七派中人,哪一個算是婦人?你若將她們當做婦人閨友,恐怕下一個被關押的白雲深,就是你自己。”


    毓天青想到自己的處境,不由嗤然一笑,“縱然如此,我也不情願將她們看作是兇惡之徒,女子本是水做的,不過是一時染了泥罷了。”


    如水清澈之情,一旦搖動了池底的汙泥,自然是渾濁不堪,甚至是水和稀泥,更是麵目全非。


    彭澤木讚道,“我向來知道你豁達,但未曾想,你還有一副柔軟心腸。綠綺兒故意害你,又絕情離去,你不僅不惱恨她,似乎還十分同情她。”


    毓天青道,“她本是個爽利的女子,有自己的格局,有自己的堅持,如今為了一個男子犧牲了這麽多,甚至違背了原則,單薄了道德,難道,不值得同情嗎?”


    彭澤木道,“小女兒心態,素來都是修道者的大忌,想不到,毓師妹這樣絕頂悟性之人,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毓天青微微一笑,“雖然修道者麵對道意要勇猛堅固,要與命抗爭,與己抗爭,練就了一副冷硬心腸,視凡俗為無物,然而,我們畢竟在人間行走,過人間歲月,看人間煙火,凡人情之所至,唯有無可奈何,我又如何忍心怪她?”


    彭澤木點了點頭,“如你所言,情之所至,無可奈何,這個世界,多少人,都是這陷入了這無可奈何之中,無法自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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