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天青提著花燈,和意清絕並肩而行。


    青箬想跟上去,卻突然被人抱住大腿,原是杜文章肉團一般的身子,黏在了青箬身上,“漂亮姐姐,你帶我去買冰鎮楊梅湯,好不好?”


    青箬看了看遠去的兩人,又看了看死活不放手的小胖墩,心中暗自一聲歎息,她牽起杜文章的手,道,“在哪裏?”


    杜文章見計謀得逞,頓時喜上眉梢,笑道,“就在不遠處,姐姐快來,晚去了就沒有了。”


    星月皎潔,明河在天。


    兩人站在船頭,倚著月色如水,看銀白飛鏡,氤氳如波。


    毓天青看著意清絕清潤的側顏,有感而發,“我本聽從掌門之令,下山參加‘道行天下’大會,沒想到卻在中途認識了大會的文試官,想來實屬幸運。”


    意清絕微笑道,“這個恐怕就叫做‘有緣千裏來相會’吧。我也未曾想,在我準備死亡之際,一個突然闖入的姑娘,就真的治好了苦境的疫病,令意某重獲新生。認識姑娘,才是意某的福氣。”


    毓天青莞爾一笑,“那今日夫子特許我進入般若閣閱藏,論起來,夫子,豈不是天青的恩人。”


    意清絕笑道,“我許你進入般若閣,是因為你確實有進入的資格,僅此而已。意某不會拿道心當做人情,亦不會將道品行持當做兒戲。”


    毓天青肅然起敬,“是天青孟浪了。”


    意清絕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特許你入般若閣?”


    毓天青點了點頭,“每個人都能答出他們心中的道意,而我卻沒有答案,天青慚愧,實在想不出夫子為何會選中我進入般若閣。”


    意清絕溫和一笑,“正因為你心中沒有答案,所以我才會允伱入閣。”


    毓天青頓時麵露不解之色,“天青愚鈍,還請夫子明言。”


    意清絕柔和的聲音,飽含深意,“一個人若是心中有了方向,他還會在路口徘徊嗎?”


    毓天青神情微微怔楞。


    意清絕繼續說道,“心中的道,猶如腳下的路,正因為無路可走,故而才需尋道。”


    毓天青的目光,倏然一亮。


    意清絕笑意更深,“可以迴答這個問題的人,無不已經有了方向,既然有了方向,必然已經走在了路上,那麽,入閣問道,於他們又有何意義呢。”


    毓天青恍然大悟,“夫子深意,天青明白了。正因為天青心中迷茫,才有了入閣尋道的機會。”她鄭重作揖,道,“多謝夫子仁心,肯將這樣稀有的機會送予我。”


    意清絕不以為然,“高掛噱頭,才可引人入勝,不過,在我這兒,引的僅是有緣人罷了。”


    毓天青的心中,一腔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多謝夫子。”


    小船緩緩前行,不知何時,兩旁樓閣,竟是燈火通明。


    劃船的嬸兒,笑著說道,“兩位,前麵就是城中夜市最繁華處了。”


    船行未久,但見十裏荷花,菱歌泛夜。兩岸樓閣無不精巧別致,足見匠心獨運。


    燈火萬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河舟沿著星月倒映,在荷香間,穿梭如常。


    燈火璀璨,映紅了毓天青妍麗的麵容,卻未能為她染上半分的煙火氣息。望著她出塵的氣質,意清絕嘴角微微一笑,說道,“我們放河燈吧。”


    “好的。”毓天青拿起了七彩蓮花燈,不由讚歎道,“這盞河燈設計精致,手工細膩,不知是何人所製,當真是一件精品巧物。”


    意清絕笑道,“製造此物者,正是區區在下。”


    毓天青驚歎道,“夫子,真是好手藝。”


    “寥寥心意,以表謝意。你若喜歡,才算不辜負了手藝。”


    毓天青眼含笑意,“自然喜歡。”


    意清絕說道,“今日是燈節,人們以放燈的形式,祈禱心中所願。當燈點亮的一刹那,你心中的願望就有了希望。”


    “願望,真的會成真嗎?”


    “當然。”意清絕雙眸明亮,“隻要心意堅固,心願善良,就一定會有美好的結局。”


    毓天青聽他這般說,忽然問道,“夫子,你有什麽願望嗎?”


    意清絕頓時微微一怔,隨即淡笑著看著毓天青說道,“我的願望,就是希望你的願望成真。”


    毓天青亦是一愣。


    意清絕爽朗一笑,“放河燈吧。”


    “嗯。”毓天青點亮了蓮花寶燈,看著它靜靜的浮在河麵上,她閉上了眼睛,誠心正意的祈禱著。


    時間流逝,不管船行的多慢,總會有到岸的時候。


    一襲銀月般閃亮的人影,正站在岸邊,一雙銳利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著兩道從船上走下來的身影。


    毓天青和意清絕兩人頓然有感,抬眼處,俱顯訝然。


    虛無華正麵對著兩人,他麵色發沉,神情冰冷。一瞬間,四周的繁華熱鬧之意紛紛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形的冰涼壓抑之感。


    青箬連忙走上來,將毓天青拉了迴去。


    月色之下,水銀之地,虛無華和意清絕麵麵而立,兩道挺拔的身影,兩股不容相侵的氣勢,一水一火,一冷一熱,分庭而立,相持不下。


    “意清絕!?”虛無華率先發問,“你不好好讀你的書,半夜帶著姑娘泛舟河上,這也是讀書人所為嗎?”


    意清絕淡然一笑,“虛無華,我與毓姑娘泛舟而行,乃是你情我願,何況,船上有舟娘,可證我與她守禮清白,怎就不是讀書人所為?你這般出言不遜,究竟是不信任意某,還是不信任毓姑娘?”


    一針見血的反駁,噎的虛無華無明之火油然而生。


    “我自然是不信任你!”


    “哦?”意清絕笑道,“不知你是毓姑娘何人?以何身份來質疑我呢?”


    無法表明的身份,無法言明的感情,唯有任怒火中燒。


    虛無華冷冷道,“你不自稱是‘守道人’嗎?你豈不知有‘譏嫌’之意?”


    問君子清高,名聲不染塵。


    言君子高潔,操守不毀行。


    意清絕沉默了一會兒,歎道,“君子愛人也以德,今日之事,是意某唐突了。”


    虛無華沉聲道,“你知道就好。”


    意清絕又道,“意某之所以抱歉,是因為全無私心。若某人以此作為占有他人的理由,意某,絕不會就此姑息。”


    虛無華目光銳利,“意清絕,你這是何意?”


    意清絕淡然一笑,“就是文字的意思。”


    意清絕隨即又朝毓天青說道,“今日多有抱歉,毓姑娘,般若閣後日開啟,意清絕會在閣中等候。告辭!”


    毓天青恭然道,“夫子慢走。天青一定準時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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