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七點四十分。


    天氣晴朗,秋風微涼。


    陸悠四人抵達教室。


    教室麵積不大,屬於小教室,最前頭是兩塊並排掛牆的大黑板以及偏向窗台一側的教室講台。


    剩下的大部分空間被三列呈1:2:1比例排列的白色連排桌椅占據,不同列的桌椅之間留有寬敞的過道,可容納兩人並肩走過。


    此時,教室內的學生還不多,零零散散十來個,都在做著各自的事情。


    陸悠帶著三人坐到中間第三排的坐位。


    他們是來聽課的,不是來摸魚的,自然不會坐後排,而太靠前排又要直麵老師。


    所以,第三排就成了陸悠的最優選項。


    張誌創拉開書包拉鏈,將一本白色封麵名為《linearalgebra》的書籍擺上桌麵,隨後又拿出一本別著簽字筆的筆記本。


    在往外掏東西的同時,張誌創還不忘說道:“哎呀,大學就是好啊!早上八點才上課,可以一覺睡到自然醒。不像高中牲,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偷一會懶都要被指指點點。”


    陸悠笑笑不說話。


    他是過來人,他很清楚,大學一旦卷起來,與高中相比,隻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誌創翻開書本和筆記本,白淨的頁麵上,已然寫了不少的文字。


    到了首都大學數院這個層次,課前不預習的,反而是少數。


    尤其他們高等代數實驗班用的教材還是全英的,一堆專業術語,不預習就別想跟得上。


    接下來的十分鍾,陸陸續續有同學進來。


    基本是競賽集訓隊成員,陸悠勉強有印象,但喊不出名字。為避免尷尬,索性一視同仁,全部假裝不認識。


    除非主動靠過來打招唿,陸悠才會迴以禮貌且客氣的微笑。


    期間,陸悠僅有的三位熟人,imo國家隊的另外兩名成員還有秦汐月也走了進來。


    前者與陸悠四人敘了會舊,便與他們的舍友去了後方,秦汐月則被張誌創強行摁在了旁邊。


    “汐月,怎麽就你一個人,你舍友呢”


    秦汐月先朝陸悠三人說了聲“早上好”,隨後迴道:“她們怕實驗班的考試太難,沒敢選。”


    張誌創心裏一喜。


    秦汐月舍友不來,豈不是說自己每節高等代數課都能和她坐一起了


    宮慶卻是皺起了眉頭,他發現秦汐月提供的信息與自己的認知存在出入。


    “不是說實驗班和大班的區別隻在於授課方式,考試內容保持一致的嗎”


    秦汐月解釋道:“今年實驗班換迴三年前的老師了,聽大四的前輩們說,這位老師不按常理出牌,喜歡自己出題。”


    秦汐月又指了指桌麵上的書籍,道:“喏,看教材就知道了。我舍友她們用的是學校出版的,而我們用的,是上世紀60年代mit的教材。”


    宮慶若有所思,不過並沒有太在意。


    在他看來,萬變不離其宗,隻要考試範圍不超綱,隨便老師怎麽出題,他都自信能拿夠90%以上的分數。


    陸悠和畢楊德的想法也類似。


    考試對他們而言,完全不算個事,檢驗自己學習成果的手段罷了。


    “對了,汐月。”


    張誌創將筆記本推到秦汐月麵前,殷切道:“我這幾天預習做了不少筆記,你要對照一下嗎”


    “嗯,謝謝。”


    秦汐月隨手翻了幾頁筆記本,問道:“你今晚有沒有空”


    “有!很有!非常有!”


    “那就一起吃個飯,吃完了找個地方學習。”


    “沒問題!”


    聽著兩人的對話,畢楊德放在桌子底下的右手緩緩握緊。


    天道不公啊!


    陸悠敏銳的察覺到畢楊德的異樣,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平心靜氣,女人沒什麽大不了,隻會影響你解題速度。”


    “給我個女朋友,我寧願解題慢點!”


    ……


    八點五十五分。


    一名身穿格子衫,身高一米七出頭,體型中等,手上拿著書籍和不鏽鋼保溫杯的男青年走了進來。


    教室內原有的一絲竊竊私語聲瞬間消失無蹤,所有學生全部抬頭看向同一個方向。


    青年鼻梁上掛著一副黑框眼鏡,麵相看起來略顯年輕。


    但那高得嚇人的發際線,以及微禿的發頂,又莫名給人一種強烈的安全感。


    青年放下手中的物品,環視一圈教室,問道:“大家都到齊了嗎”


    教室鴉雀無聲,沒人迴應。


    青年也不在意,他拿出手機點開qq,又問道:“大家都有手機吧沒有的舉手我看看。”


    台下同學你看我我看你,並沒有人舉手。


    “很好。”


    青年點了點頭,道:“大家把手機拿出來,打開qq,我們先麵對麵建好班群,加不進來的同學,找周圍的拉一把。”


    不多時,班群創建完畢。


    班群人數以極快速度上漲,直到停在“51”這個數字上。


    “看來,第一節課大家都很給我麵子,沒有人曠課。”


    青年將手機放到一旁。


    “班群的一些安排,我會課後發在群裏,現在我來做個自我介紹。”


    青年拿起一支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了兩個大字和一串數字。


    “我姓安,叫安恆,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兼vx號,你們記一下,有數學問題或者人生問題都可以找我。不過僅限於早上八點至晚上十點,其餘時間段,已讀不迴。”


    “安老師,您還兼任心理導師的職位嗎”有人好奇道。


    安恆迴過身,嘴角微微上揚。


    “不,我單純想吃瓜。”


    簡單一句話,讓原本沉悶的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也快速拉近了師生間的距離。


    “言歸正傳。”


    安恆拍了拍手,吵鬧的教室重歸安靜。


    他從講台後方走出,來到教室內側的過道,眾人的視線也隨之移動。


    “我問大家一個問題,你們知道這一節是什麽課嗎”


    張誌創立馬舉起手。


    “同學請講。”


    張誌創站起身,有條不紊的迴道:“高等代數。”


    “屬於什麽班”


    “實驗班。”


    “和大班的分別在哪”


    張誌創思索片刻,不確定道:“教學方法和考試不一樣”


    安恆擺擺手,示意張誌創坐下,微笑著問道:“張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張誌創頭上冒出一串問號。


    這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嗎為什麽還要問


    疑惑歸疑惑,張誌創還是如實迴道:“老師,我叫張誌創。”


    “好,張同學,我記住你了,迴頭加你平時分。”


    張誌創一臉詫異,他隻是想湊個熱鬧,沒料到還有好處撈。


    教室內的氛圍再次變動,從微風習習,變得暗潮洶湧。


    安恆將目光放迴全班同學身上,接著說道:“張同學說的沒錯,但也沒對,他沒有說全。


    正如高等代數不是最‘高等’的代數,抽象代數不是最‘抽象’一樣,我們實驗班也不是要做實驗。


    學校設置實驗班的目的,歸結起來就四個字,因材施教,類似於歐美那邊的honorscourse。”


    張誌創彎腰湊到陸悠身邊,小聲問道:“陸哥,安老師說的honorscourse是什麽玩意”


    陸悠同樣壓低聲音迴道:“你就理解成我們高中時的尖子班,將最優質的資源提供給最優秀的一批學生。”


    “歐美也搞差別對待的”


    陸悠露出一抹嘲笑,他笑張誌創太幼稚。


    “歐美是姓資的,如何收益最大化,人家可比我們熟練多了。”


    “害怕!”


    兩人的私聊,沒有影響安恆的侃侃而談。


    “張同學有提到,我們和大班的教學方式不一樣,具體哪不一樣,我給大家講講。”


    安恆走迴黑板前,一邊用粉筆在黑板上書寫,一邊口頭贅述。


    “大班的課程為了照顧大多數同學,往往從方程組、矩陣、行列式這些更接近初高中數學風格的內容展開,之後再逐步引出線性空間和線性映射的概念。


    而我們的課程,是以線性空間、線性映射為主線,開篇就是一般域上的線性空間,矩陣、行列式、多項式都看做研究線性空間和線性映射的工具。


    兩種方法各有優劣,沒有誰高誰一等之說。前者易於大多數人接受,卻難免遺漏一些本質的東西,後者雖接近本質,但對學生有一定的門檻要求。


    在我們數院,的確有一小撮同學起點領先於其他人,像是競賽報送生,先天抽象聖體,或者初高中有學習線代的經曆,總之各有各的強處。”


    陸悠不動聲色的捂住嘴巴,他差點沒繃住笑出聲。


    所謂的先天抽象聖體,是指天生抽象思維強的人。


    這類人接受抽象語言極快,當常人還在字麵上讀定理時,他已經理解定律的深層含義了,甚至聯想到怎麽應用了。


    陸悠見過不少,且他自己也是。


    畢竟,能堅持在數學領域做科研的,就沒幾個不抽象的。


    “所以,為了給這一小撮同學提供更合適的平台,學校設立了實驗班。”


    安恆將手中僅剩一半的粉筆扔迴粉筆盒,拍了拍手指上的灰塵,迴身道:“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還有問題的,可以舉手發問。”


    宮慶第一時間高舉右手,怕安恆看不見,還左右揮了兩下。


    安恆和宮慶對上視線,示意他起身,


    宮慶起身行了一禮,不卑不亢道:“安老師,你好,我叫宮慶。”


    “你好,宮同學。”


    去年imo國家隊六位滿分之一,安恆有印象。


    包括先前的張誌創,宮慶身邊的畢楊德和陸悠,安恆統統都有印象。


    能夠在imo上拿到滿分,已經勉強稱得上有數學天賦了,值得安恆多看兩眼,但要說多看重,肯定是沒有的。


    imo名頭再響亮,也脫離不了做題的本質。而在數學裏,做題和科研完完全全就是兩碼事。


    做題強的,搞科研不一定強,但科研搞得風生水起的,做題肯定差不到哪去。


    做題嘎嘎快,一到寫論文就懵圈的人,安恆見過太多太多了。


    宮慶不知道安恆有這麽多的心理活動,自顧自的問道:“老師,我聽說實驗班的考試試卷和大班不同,由你自己出題,是不是真的”


    “剛開課第一天,你就想知道期中、期末試的內容了卷得太早了吧”安恆調侃道。


    “我隻想知道是不是,至於試卷的出題方式和具體內容,我並不在意。”


    “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我向你道歉。”


    安恆示意宮慶坐下,臉上笑容收斂,神情逐漸變得嚴肅。


    “相比大家對考試的問題都很關心,我在這統一說明,宮同學說的是對的,並且肯定的告訴你們,試卷難度高過大班。


    不用跟我說以前的老師怎麽怎麽樣,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學校既然選了我當老師,你們就得按照我的規矩來,有異議的直接提出來,我親自找院子幫你退課。”


    半分鍾內,無一人說話。


    安恆再次換上笑臉,打一棍給一棗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大家不用害怕,雖然我說試卷難度比較高,但也不會刻意刁難人,隻要你們認真聽課,完成我布置的作業,通過考試一點問題都沒有,而且收獲絕對比大班來得更豐富。”


    “該說的都說完了,開始正式上課,翻開第一章,線性方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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