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商們來的目的很明確。


    那就是他們已經探聽到鹽政改革的消息,知道未來兩淮的鹽政將要變天,起碼朝廷不會再任由權貴瓜分鹽稅的肥肉。


    當下趕緊來先燒好冷灶,巴結一下朝廷。


    除了麵子上從原來的不卑不亢一下子轉為協肩諂笑,各人所帶來的健仆也帶來一箱箱貴重的禮品。


    什麽冬蟲夏草、珍珠美玉、名人字畫,滿目琳琅,光送禮的價值,就近兩萬兩銀子。


    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即使在白銀湧入的明朝末年,江南地區一個富庶縣城一年的絲絹稅也不過幾千兩銀子。


    不過,為了給朝廷的欽差留下深刻的印象,這幫鹽商也是存了相互競爭的心理。


    所以在采購禮品上,他們也是下了血本。


    然而對於這些禮品,劉宗周看都沒看,全部揮手讓他們的仆人直接抬走。


    不過在麵子上,劉宗周倒也沒有難為這些人,反而是你好我好,看似氣氛十分融洽。


    但每當鹽商們試探著將話題轉移到未來鹽場的產出分配之類的核心議題,劉宗周卻是虛與委蛇,一點話風也不透露。


    同樣的,當劉宗周提出朝廷需要他們交出賬本,清查底數時,鹽商們也是哼哼哈哈,不願意作出實質性的配合。


    甚至到了最後,鹽商們感覺招架不住,竟然有隱隱有了再度聯合的趨勢,同時向劉宗周告退,走了個一幹二淨。


    栓好大門,黃宗羲驚喜對劉宗周道,“老師,朝廷果然雷厲風行,竟然真的將這團亂麻煮的分離開來。”


    陳確搖頭道,“非也。如果他們真的有意完全倒向官府,就不會拿那些俗物來打擾我們清談。”


    “老老實實把賬本交出來,讓朝廷完全掌握這些年鹽政的爛賬,不比送禮更能表忠心?”


    劉宗周撫掌而笑道,“是這個道理。這些年鹽商們背靠權貴,上下其手,不知道捋了多少肥油。”


    “如果朝廷拿到賬本,僅僅是罰沒此前的欠稅,就足以補上國庫的虧空了。”


    “不過,短期內讓鹽商們吐出這麽多款子,對他們來說也是滅頂之災,也難怪他們心存僥幸,不願束手待斃了。”


    黃宗羲思量片刻,問道,“老師的意思是,這幫鹽商眼見朝廷這裏還是不好糊弄,又要迴頭同那幫權貴攪在一起?那豈不是好不容易煮沸分離的亂麻,又要攪和在一起?”


    劉宗周點頭,“是這個道理。雖然聖上鼎力支持,讓鹽商明白了此次鹽政改革勢在必行,前來向我示好。”


    “但我身為朝廷欽差,終究無法常駐此地。等我走後,鹽場產出又該怎麽分配?該由誰來分配?這幫鹽商隻怕寧可觸了我的黴頭,總之我一走,又是接著奏樂接著舞。”


    陳確附和感喟道,“兩淮鹽政這麽大一塊肥肉,如果沒有老師這樣能上達天聽的大臣坐鎮,隻怕過不久又要烏煙瘴氣,恢複成之前的格局。”


    劉宗周聞言,似乎有所觸動,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道“不過,對於鹽商這種情緒,此事朝廷已有預案。”


    “再過幾天,又會有一位貴客登門拜訪。那是聖上親自填的一把火,相必能將這堆亂麻煮得條分縷析。”


    黃宗羲和陳確麵麵相覷,隻能期待老師口中的貴客早點登門了。


    沒過幾天,劉宗周所言的貴客果然上門。


    讓黃宗羲和陳確都沒有想到的是,來人竟然是當今的國丈爺周奎。


    此時的周奎,穿金戴銀,滿麵春風,極為的闊氣。


    就連隨手拋向給自己開門雜役的打賞,都是一個三兩重的銀錠,看得身邊人無不咋舌。


    周奎與劉宗周客套一番,便請出了聖旨。


    劉宗周自然是麵色恭謹,行大禮跪拜接旨。


    周奎宣讀完將今年鹽貨全部移交給自己的聖旨,心中還有些忐忑。


    早就聽說這劉宗周有剛直之名,之前更是出手懲治武清侯門下的惡仆,落了武清侯的麵子。


    雖說有聖旨傍身,但萬一劉宗周清流的性子發作,同自己鬧將起來,總歸是不好收場。


    出乎周奎意料,劉宗周全程笑吟吟聽完聖旨,仿佛沒事人一般。


    等到聖旨宣讀完畢,更是直接將倉庫大門的鑰匙拱手相讓,還領著周奎上下查看,毫無隱瞞。


    眼見這趟差事順利得有些不可思議,周奎也是十分撓頭,出言試探道。


    “劉大人,我這次提取一年的全部鹽貨,完全是聖意如此。你不會秋後算賬,讓那些言官事後參我一本吧?”


    劉宗周笑嗬嗬道,“國丈爺不必多慮。陛下在我出京前就有言在先,長痛不如短痛,正盼著國丈爺來這裏辦差,好讓老夫此後可以放手整頓鹽政呢。”


    他話鋒一轉道,“不過,這麽多鹽,也不知道國丈爺怎麽發賣?”


    周奎聽到劉宗周這麽說,之前的擔心也是大為緩和。隨意道,“這麽多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賣。恐怕還是按各家的鹽引數量清點出配額來,讓他們自行轉賣鹽商吧。”


    劉宗周搖頭道,“國丈爺這麽做雖然穩妥,但是卻與以往做法別無二致,恐怕所得收益也限定於往年。”


    “我這裏倒是有個主意,能讓國丈爺從鹽商那裏狠狠再敲一筆下來。”


    “哦?”周奎來了興趣。“國丈爺有何指點,快快說來!”


    劉宗周指著倉庫裏堆積如山的鹽袋說道,“說來其實也簡單,便是一個有價無市的道理。”


    “聽憑各家自行售賣,那麽市場總歸會有一個價格。但如今這鹽都在你的手中,如果你先捂一捂,再對外出售,那豈不是想賣什麽價,就賣什麽價?”


    “要知道,我大明此前是禁止自由售賣食鹽。換句話說,那些賺得盆滿缽滿的鹽商,即是其所承銷鹽貨區域唯一的供應者。”


    “如果有一天他們突然供不上鹽了,那麽少賺些錢倒是小事。惹惱其地方民眾和父母官,直接將其專銷食鹽的身份給擼掉,才是關係他們身家性命的大事!”


    “有這層關係在,國丈爺何愁賣不出一個好價錢!”


    聽到這裏,周奎喜形於色,當即把劉宗周大肆誇獎一番。


    隨即更是囑咐自己的家丁將倉庫嚴加看守起來,一粒鹽也不能放出去。


    看誌得意滿的周奎遠去,黃宗羲不解道,“老師,陛下此舉,豈不是剜卻眼前瘡,醫得心頭肉?”


    “今年的鹽稅沒了,朝廷還拿什麽打仗平叛?”


    劉宗周麵色變冷道,“哼,他隻是聖上送來的柴火罷了。”


    “你們隨我去個地方,讓你們看看聖上真正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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