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睡得並不安穩,無論是傷口的疼痛還是其他什麽原因,貝爾摩德每次進來換額頭上的毛巾都會驚醒琴酒。


    “不用換了。”琴酒抓住貝爾摩德手腕,說出了被貝爾摩德撿迴來的第一句話,聲音異常喑啞。


    “你在發燒。”貝爾摩德略微挑眉。


    “不用。”琴酒鬆開貝爾摩德,手臂搭在腦袋上擋住眼睛,如果我不曾見過陽光,就不會覺得世界黑暗,如果我不被陽光溫暖,就不會覺得寒冷,貝爾摩德已經夠特別了,琴酒並不想讓她占據更大的空間。


    保持原樣就好,我在乎你,但是不會超越理智,我保護你,但是不會毫無保留,再繼續下去,琴酒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對貝爾摩德下狠手,心慈手軟對他來說很危險。


    黑澤銀也好,貝爾摩德也好,維持現在這個狀態就可以了,不需要再靠近了,也……不能再靠近了,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從一開始結局就已經注定。


    琴酒是個理智到可怕的存在,他也不會自欺欺人地認為貝爾摩德和黑澤銀在他那不知道有沒有的心裏毫無地位,他很清楚地知道,這兩個人是特殊的,特殊到琴酒可以放棄一些事情,但是同時理智告訴他,不要再靠近了,否則……一旦有了貪戀,就很難從容地走向死亡,所以琴酒拒絕了貝爾摩德的照顧,也和黑澤銀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別任性啊~”貝爾摩德是個相當聰明且敏銳的女人,不可能沒看出琴酒的迴避,但是她還是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笑意盈盈地拉開琴酒的胳膊,將洗幹淨的毛巾疊好放在琴酒的額頭上,琴酒後退一步,貝爾摩德就前進兩步,她在試探琴酒的底線,而兩個人都清楚這一點。


    琴酒這次的傷是真的重,一天到晚除了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是躺在臥室裏睡覺,強大到可怕的自愈能力讓琴酒很快就可以自由活動了,後背上的傷早已恢複,手腕上也剩下了一道疤,胳膊上的疤痕還沒完全退掉,畢竟這道傷口最深,骨頭也已經沒有了最初的疼痛感——這些花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


    而這兩個月,琴酒一直被貝爾摩德變著花樣養著,包括但不限於做飯、買衣服、擦頭發、上藥,貝爾摩德對此興致勃勃,琴酒則是無動於衷。


    活動著已經退疤的手腕,琴酒偏頭看了一眼天色,已經很晚了,正常來說這個點貝爾摩德已經迴來了,今天門外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琴酒翻看著手機,瞳色很深,看著來自各方的情報,現在“深淵”的藥劑掀起的波瀾已經徹底平息了,至於“馬裏亞納海溝”……九位支撐柱一死,他們總得修養很長一段時間,而且這次去金三角還有些意外收獲。


    輕車熟路地調出文件,看著裏麵的一張照片,頂著一個角落裏似乎是無意中入境的女人,雖然畫麵有些模糊,但還是能認出來——莎朗·溫亞德。


    貝爾摩德也是個麻煩,對於貝爾摩德的身世琴酒知道的不多,但是如果想從這女人口中打探出消息,難道要告訴她關於“深淵”的事情嗎?


    這樣的話要說明的就太多了,琴酒身體微微後仰,洛的死亡是意料之外的,他沒料到身為上帝成功實驗體的洛會被sera攔腰斬斷,眼前再度浮現出那幾人的屍體,琴酒的記憶力超強,所有的細節都能迴想起來,洛的屍體隻是被砍成兩半,除此之外沒有多少損毀,現在想想,他挪動屍體的時候……那家夥,是在笑吧。


    解脫?輕鬆?還是其他的什麽情緒,琴酒捏了捏手指,即使兩個月沒怎麽活動,但是他依舊沒有胖,死亡確實是一種解脫,琴酒從來不會否認這一點。


    但是有一點,如果這麽輕易就死亡,他為什麽要遍體鱗傷地活到現在,在一切結束之前,他絕對不可能倒下,都已經走到這裏了,踏著親人的屍骨、踩著敵人的鮮血,一步一步無比艱難地走到了現在,如果不能抵達終點,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等琴酒迴過神,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門外依舊沒有任何動靜,銀發男人沉默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去了廚房給自己做了點飯,然後從櫃子裏拉出醫療箱,給自己換藥,即使被貝爾摩德照顧了兩個月,琴酒做這些事情依舊輕車熟路。


    琴酒十一點半睡覺時,貝爾摩德依舊沒有迴來,晚上十二點整,貝爾摩德笑意盈盈地推開公寓門,公寓裏分外安靜,水綠色的眼眸掃過客廳。


    臥室裏,琴酒被開門聲驚醒,看著貝爾摩德進來,聲音帶著剛睡醒的喑啞,“你做什麽?”


    “給你換藥。”貝爾摩德將手中的小瓶子放在桌子上。


    “我已經換了。”琴酒的聲音沒什麽波瀾,對於貝爾摩德打斷他睡覺的舉動也沒什麽情緒。


    貝爾摩德坐在床頭,於黑暗中注視著琴酒,廚房裏的餐具被動過、傷口也處理過,她的晚歸似乎對琴酒沒有任何影響,“我今晚和波本去吃晚餐了,”貝爾摩德的聲音含著笑意,“迴來的晚了一些。”


    “你大晚上過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琴酒不傻,他知道貝爾摩德想看到什麽反應,但是他不會那樣做,雖然確實有一點不習慣,但也隻是一點罷了,他習慣了如此,被人帶迴家,然後被拋棄,這不會影響什麽,被拋棄了那就繼續流浪。


    琴酒一直都是被留下的那個,無論是小時候被父母放棄,還是長大後被警察放棄,小時候的黑澤陣不曾怨恨過,他知道在那種環境下一位醫術高明的醫生可以救下很多人,醫生比他重要;長大後的001也不曾怨恨過,他知道警察沒有義務冒著死傷無數的危險去救一個瀕臨死亡的普通孩子,為了救他會死更多的人,而他不一定能活下來。


    哪怕被父母放棄後他經曆了三個月生不如死的戒毒,哪怕被警察放棄後他被帶進“馬裏亞納海溝”的實驗室接受了一年的實驗,無論是曾經的黑澤陣,還是後來的001,亦或者現在的琴酒,都沒有怨恨過這些放棄他的人,一次也沒有,他並不重要不是嗎?所以被放棄不是很正常嗎?


    “小陣,你在這裏等一會,爸爸媽媽先將醫生送出去……”


    “……好。”


    “這個小鬼是沒逃掉,剛好拿來做實驗,最新提純的貨。”


    ……


    “快走!快撤退!”


    “那裏還有個孩子!”


    “他已經死了!再不走我們所有人都得死在這裏!”


    “還有一口氣,給他注射1號實驗藥劑。”


    ……


    “你要學會幫助別人,這樣別人才會幫你。”


    “你撿一個流浪兒做什麽?嫌我們家太富裕嗎?”


    “哈哈哈,沒關係沒關係,我會多打一份工的。”


    “你是個怪胎!你快點離開我們家!”


    “虧我好心把你撿迴來!你居然偷東西!”


    被拋下的次數多了,琴酒也就習慣了,所以麵對貝爾摩德突如其來的離開,琴酒也隻是稍微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就自給自足。


    “你都沒點反應嗎?”貝爾摩德直接打直球,她不相信琴酒不知道她的目的,但是這家夥根本不給迴應。


    琴酒不明顯地打了個哈欠,“能有什麽反應?”


    看著貝爾摩德離開,臥室裏重歸黑暗,琴酒安靜地注視著臥室門開關,怎麽可能沒反應,兩次注意到貝爾摩德還沒迴來,雖然有想過打電話去問,但是那也隻是一瞬間的想法而已。


    琴酒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所以他和所有人保持著距離,太過在乎並不是一件好事,無論對他還是對別人。


    舉個例子來說,如果他將貝爾摩德徹底視為自己的所有物,今晚他絕對會打斷波本的腿,惡魔的占有欲和控製欲根本無法忽略,琴酒從來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那樣的環境中活下來,先後生活在“深淵”和“馬裏亞納海溝”,後來又獨自混跡在黑暗中,這種環境中長大的人怎麽可能正常?


    琴酒無數次想破壞身邊的一切,又無數次被他克製住,冷淡又固執、淡漠又偏執、克製又瘋狂……極其嚴重的自毀傾向。


    黑暗中聽不見那無聲地歎息,琴酒閉上眼睛,無法忘記的迴憶再度出現在腦海中,琴酒近乎冷漠地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別靠近我,我不想讓你發現我的真實模樣。


    別靠近我,我不想控製你。


    別靠近我,我不想讓自己的傷暴露在陽光下。


    別靠近我……


    琴酒的傷徹底恢複之後就離開了貝爾摩德的公寓,這兩個多月的同居似乎什麽都沒有改變,甚至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貝爾摩德單方麵說話,琴酒很少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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