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山廟屯,張大蠻家。


    “梁大師,麻煩您老,給我家看看運程,是不是犯了什麽兇星、災星的,這一年,我們一家子,過得實在是提心吊膽……”


    一位穿著中山裝的老者,戴著老花鏡,頭發已然如雪般,禿頂,臉上爬滿歲月的車轍,滄桑老朽,但是他精神卻是極其抖擻,絲毫不因為他蒼老的容顏而顯得垂暮之年的低迷。


    著一雙黑布麵布鞋,端坐在張大蠻家裏的一張凳子上。


    他,就是石窠村的大風水先生——梁大先生。死人做道場,堪輿風水,占卜相命,都是這位梁大先生的專長。


    村裏的人有稱他為“梁大先生”或者“梁大師”。


    據說,梁大先生通曉茅山法術,相傳,在他早些年,與人鬥法,可以彈指可破巨石,可以驅策山中的蛇蟲野獸。


    更有說,農村裏死人出殯的時候,通常情況下,是幾個大漢抬著棺材出殯,但是,梁大先生有發“飛喪”的法術。


    傳說,“飛喪”,即出殯的時候,棺材是不用幾個大漢抬的,而是像梁大先生這樣的術士,騎坐在棺材上,以法術驅策,棺材騰空飛起,飛著出殯,去到墓地。


    對於梁大先生的傳說,“飛喪”法術,還僅僅是其一。


    有一次,梁大先生途徑一戶農家,長途跋涉,他很是口渴,便向主人家討要一口水喝。誰知,那女主人非但沒有施舍一碗水,還出言不遜。


    梁大先生一氣之下,以法術將一條蟒蛇驅策盤踞在女主人家裏盛水的水缸裏,當女主人一打開水缸,嚇得半死。


    要說這位梁大先生的本事怎麽來的,追溯起來,就更為久遠,還得從一個傳說講起。


    石窠村所在的縣城,叫淩峰縣,很久、很久以前,淩峰縣裏有一戶富可敵國的士族門閥,姓岑,這位岑老爺仰仗著家裏揮之不盡的家財,養精蓄銳,招兵買馬,想著有朝一日,揭竿而起,做一方的霸主。


    他在民間廣招人才,終於在某一天,一位雲遊天下的風水大師,一路循著一條追蹤已久的龍脈,來到了淩峰縣。


    這位風水大師尋到了淩峰縣山腳下,頓時被這一處絕妙的風水所震懾了,正是他尋訪多年的龍脈。


    舉目望去,這一座座連亙的山脈,仿佛像是一條盤旋的飛龍,而山巔之下,一座天然石溶洞,仿佛巨龍張開的大口。


    惟妙惟肖,是這兒了,風水寶地的龍脈,就是這兒了。


    對於風水大師,一旦發現如此驚奇的風水寶地,那都是高興得手舞足蹈的。


    有人將風水大師這一重大發現,告知了岑老爺。


    岑老爺正愁尋一方風水寶地,以便於將他的老祖墳埋葬個寶地,所以,他將風水大師招進了府上,並且熱情款待。


    一番款待之後,岑老爺說出了自己心中的困頓,乞求風水大師堪輿一出風水寶地。


    風水大師沉吟良久,總算是答應了岑老爺的請求,不過,得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從今往後,岑老爺要對風水大師養老送終。


    岑老爺心下尋思,以他岑家的家財萬貫,贍養一位老人,倒也不在話下。於是,答應了風水大師的條件。


    風水大師將其中的玄機告知岑老爺,說想要成就霸業,需將岑家祖宗骸骨,以棺木盛放,懸棺置於他所發現的龍脈山巔峰下的山洞——嘯天洞。


    因為將這一口棺木懸棺在嘯天洞中,形成飛龍張開嘴,而棺木恰好是龍舌,搭配上連亙的山脊,如此絕妙搭配,形成一條完整的“龍脈”。


    岑老爺一聽,大喜過望,立即遵照風水大師的意思,將祖墳屍骨收斂置於棺木,懸棺於嘯天洞中。


    從此,岑老爺家勢更盛,舉兵征霸,攻城略地,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他也被奉若為“岑王”。


    但是,風水大師由於勘破天機,泄露天機,因此遭了天譴眼瞎,剛開始,岑王依舊把風水大師視作座上賓,但眼瞎之後,這麽一個糟老頭子,奉養無用,於是將風水大師降為下人,用作馬奴、舂米的仆人。


    風水大師悔之晚矣,整日以淚洗麵。


    終於,有一天夜晚,他聽到了拉二胡曲子的,從那二胡曲調裏,他聽出來了,這是他的嫡傳弟子。


    原來,自從風水大師雲遊尋龍點穴之後,已經過了三兩年時間,他的嫡傳弟子一路尋訪,來到了淩峰縣。


    每日每夜,彈奏二胡,想要以此打探到風水大師的下落。


    風水大師盡管從二胡曲調中知道弟子找尋他來到了淩峰縣,但是他已經是眼瞎,根本無法與嫡傳弟子相見。


    機緣巧合之下,梁大先生的祖上,將岑王一家尋龍點穴的逸聞講述與風水大師的弟子,這位弟子得知,這一處真龍穴位,自然是出自他的師父之手。


    於是,在梁大先生祖上的帶領之下,弟子來到了岑王府邸,一進屋,便是一語道破岑王的風水命數,掐指一算,給岑王占卜了一卦,講得是頭頭是道,岑王也是一一應驗。


    弟子不愧是得到風水大師的真傳,無論是風水玄學,占卜相術,堪稱一絕。


    給岑王算了一卦之後,他不住地搖頭,稱道,岑王你家祖墳雖然是葬於龍脈,但是美中不足的,不知是何人給你出了這等計策,這懸棺不接地氣,子孫勢必得不到祖上庇蔭,而且嘯天洞那一條飛天而出的青藤,已經從這座山牽到另一座上,此乃妖龍,而非真龍,當斬斷此青藤。


    原來,岑王將祖宗骸骨懸棺葬在嘯天洞之後,從山脊長了一根環抱粗的青藤,硬生生地從這座山穿到另外一座山,形成懸空之間的一條藤蔓。遠遠看去,比之山脊連亙,這一條青藤加上嘯天洞,正是飛龍在天的景象。


    岑王一聽,覺得弟子所言有理,問計於弟子。


    弟子沉思片刻,極難為情地說,要解除此厄,也不難。但請岑王答應他兩個條件:一是事成之後,他要瞎眼馬奴;二是圈裏那匹又瘦又髒兮兮的毛驢。


    這兩個條件對於岑王來說,輕而易舉,當然是滿口答應。


    於是,按照弟子的指示,將嘯天洞的懸棺下放,入土為安。


    同時,派出兵卒,將那一根青藤斬斷。


    青藤斬斷不打緊,誰知,這一條青藤砍斷之後,流出的汁液全是血水,血流成河,染紅了淩峰縣的河流,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才流幹殆盡。


    可是,當岑王再尋風水大師的弟子,早已不見了蹤影。


    有人說,當天夜裏,弟子將瞎眼的風水大師接出岑王府邸,師徒二人久別重逢,經曆此等劫數,抱頭痛哭。然後,牽著岑王馬廄中的毛驢,師徒二人騎上毛驢。


    豈料,平時看上去瘦骨嶙峋、髒兮兮的毛驢一抖身上的毛皮,搖身一變,幻化出一對翅膀,馱著風水大師二人,騰空而起。


    原來那匹毛驢遠非俗物,而是“龍馬”。


    而岑王自遵從風水大師弟子的建議,斬斷龍脈之後,家道中落,所派出的征戰的兵卒,兵敗如山倒。


    敗落之下,岑王摔著殘部,逼退進入山,藏匿於深山老林,最後,岑王被兵斬殺於深山之中。


    從此,這一座浩渺大山,猶若原始森林,便被稱之為“岑王老山。”


    風水大師師徒二人為感懷梁大先生祖上相助之恩,留下一卷密宗,全是風水玄學、堪輿相術、法術道法之類的。


    梁大先生祖上由此沿襲了風水大師傳承的密宗,已然將其精髓學為己用。梁氏一脈,代代相傳,皆是風水玄學大師,占卜相命,遠近聞名。


    一直沿襲傳承到了梁大先生這一代,而梁大先生早些年考取秀才,後繼承祖上風水玄學、堪輿地理、占卜相命之術。


    這便是從岑王和風水大師的傳說,到梁氏一脈大風水先生的由來。


    雖然這個傳說,流落於民間,無從考證,甚至淩峰縣的縣誌都並未記載,但是在民間卻是口口相傳。


    淩峰縣城那個山脈之巔,那個石溶洞依舊被稱之為“嘯天洞”。


    或許,當年那個傳說,岑王斬斷了真正的龍脈,盡管淩峰縣一直山清水秀,人傑地靈,但在中國的版圖上,倒也稱不上風水寶地。


    傳說終歸是傳說,隻是增添了梁大先生的傳奇色彩。


    張大蠻自小聽著關於梁大先生的那些奇聞軼事,耳濡目染,讓他對這位梁大先生充滿了敬意,或者說,是梁大先生感到神秘。


    譬如那些神乎其技的法術,那些風水寶地的堪輿,那些相命術數的令人歎為觀止。


    可是,張大蠻從未有機緣親眼目睹,要是能親眼見識一下所謂的“飛喪”,比鬥法術,那就讓人信服了。


    晨曦,雨,淅瀝瀝,淅瀝瀝。


    石窠村通往東柑村的山路,泥濘濕滑,雨點傾斜打在泥土上,冒起水花。


    一輛中巴車停在東柑村的路口,簇擁著披著塑料膠紙戴著鬥笠,或者撐著油紙傘,是送行的人。


    今天是青石鎮中學開學的日子,這一輛中巴車是附近石窠村、東柑村,西柑村唯一一輛運載客車,即便是下雨,幾個村的學生以及父母,擁擁擠擠,擔著行李,將行李塞滿了中巴車的行李箱。


    不多一會兒,載客19人的中巴車,已經滿滿當當,並且,隻要有一個角落能夠站人,都擠滿了人。


    說是載客19人,但在這樣的偏遠鄉村,超載是常見的事兒。至少擠進來將近30人。


    “坐好、抓穩了,準備開車咯!”司機在駕駛座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喧鬧的車廂內,學生們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為了即將踏上新的求學路而欣喜。


    那些送行的父母,一麵照料著孩子,一麵擠在車廂裏,絮絮叨叨,攀談起來。


    “嘶嘶……”


    中巴車吐著煙氣,司機關上了門,啟動了車子,準備啟程。


    “司機,麻煩,等一下!”


    一個聲音叫喊了一聲,車窗外,一位學生背著簡單的背包,後麵跟著幫著提著行李的父親。


    “小蠻!”


    擠坐在車廂內的李大海,驚喜的叫了一聲,忙著喊,“司機,等一下、等一下,我小蠻來了。”


    “楊耀宗,小蠻來了!”李大海難掩心中的喜悅,又是朝著旁邊正嘰嘰喳喳地講話的楊耀宗喊了一聲。


    楊耀宗迴過神,看向車窗外,司機打開了車門,張小蠻擠進了車廂內,對著車窗外的父親張大蠻,揮了揮手,“爸,您迴去吧,我自個兒去就好了。”


    張大蠻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叮囑幾句:“小蠻,去了學校,要認真讀書,不要打架,不要違反學校紀律,記住咯!”


    張小蠻咧嘴露出了笑容,此時,沒有什麽比他能繼續上學,更令他興奮,“老爹,你迴去吧,我知道啦!”


    張大蠻抖了抖身上的塑料膠紙,將鬥笠撥了撥,能夠將視線看見張小蠻。


    張小蠻擠進車廂內,李大海、楊耀宗兩人一拍座位,朝裏擠了擠,留出一個屁股的位置,“小蠻,坐!擠擠!”


    “李大海、楊耀宗,你倆約好一起去的?”


    楊耀宗嘿嘿咧嘴笑道:“是啊,誰叫我們一個村的咧,都是去青石鎮中學,這不一起有個伴,也沒人敢欺負咱們。老大,你也忒不厚道了,一個假期,找你幾次,你都說不讀書了,怎麽突然想通了?”


    李大海也是同樣的困惑,看著張小蠻。


    張小蠻擠著坐下後,頭仰靠在車靠背上,深吸一口氣,幽幽地說道:“這人,有時,衰一點,不見得就是黑暗到底,關鍵的時候,有貴人相助。”


    “貴人?”


    楊耀宗、李大海兩人瞪圓了眼睛,不解。


    張小蠻已經陷入了沉思,迴想起了昨天夜裏。


    整個暑假,張小蠻幾乎是在一種沮喪消沉中度過,因為別的同學都準備著繼續讀書,而他隻能在家裏幫著下地裏幹農活。


    七月流火,將他曬得黝黑發亮,除了下地裏幹活,就是放牛羊。


    他放牛羊的時候,瘋狂地看書,將家裏那些珍藏的書,一本一本地翻看。


    甚至看到眼睛都紅腫,他還以為自己會瞎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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