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


    幾人也漸漸地熟稔起來,名叫“歐陽世”的男子,來自【桓樹城】,是那歐陽承的大哥,很早就離開家出去闖蕩江湖去了,誤打誤撞的,居然被他給走出了一條武夫的道路,而且走得極好。


    林葬天微笑著,說這就是歐陽世的命數,雖然命數這東西可信可不信,但是有的時候實在是想不明白,也可以把原因歸結於“命數”二字。不過既然選擇了武夫的這條道路,那麽就意味著歐陽世可能不會再迴到那個熟悉的地方。


    江湖很大,也很容易迷失。這種迷失不是心誌上的,而是真正的迷失在江湖中。時過境遷,再次迴到家鄉,那些熟悉的人可能早已不在。歐陽世應該也是明白這點。能夠做出這個選擇,實屬不易,自打走上江湖,選擇以武夫的身份來修道,那麽就相當於沒有了退路,退無可退,隻有前進,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千萬別迴頭。一旦迴頭,就會停下腳步,再無力氣前行。


    歐陽世吃飽喝足,嘴邊滿是油光,他隨手用衣袖擦了擦,然後笑嗬嗬地問林葬天:“林兄弟,你見過我弟?”


    “見過。”林葬天放下茶杯,微笑道。


    歐陽世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他們現在過得還好嗎?”


    林葬天笑了笑,“還好,都很健康。”


    桌麵上都是酒水漬,還有雞骨頭,它們被歐陽世隨手擺放,堆成了一個小小的“山丘”。


    歐陽世點點頭,輕聲道:“那就好啊。”


    “既然想家,為何不迴去看看?”林葬天看向歐陽世。


    歐陽世沉默了一會,最後說了句:“都變了。”


    林葬天默然,手指沾在酒水漬上,輕輕劃著。


    他明白歐陽世是什麽意思,自己也深有體會。在離家多年後,其實很多事情都在變化,滄海桑田,變化永遠是在變化。那些人和事,都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了。


    “以前總想著要出去走走,看一看這江湖的模樣,可是走著走著,就遠了。遠了之後,就很難迴去了。”歐陽世歎了口氣,他輕輕地擦著手上的油漬,神色黯然,最後他說了一句話,讓在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即使厭倦,還能漂泊。”


    年輕僧人雙手合十,喃喃自語。


    對於他而言,漂泊這件事情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所以他在這個話題的氛圍下,走了出去,以另一個角度來看待眾人。


    趙靜直似乎也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也有些傷感。


    不知道那個總喜歡拿著骨扇給自己扇風的弟弟怎麽樣了?過得還好嗎?有想念自己這個姐姐嗎?不知道那位一旦想事情就會不自覺地摩挲著自己手上那枚翠綠色戒指的父親最近怎麽樣了?還在生自己的氣嗎?


    許多的事情,一旦想起


    ,就會接湧而至,不間斷了。


    若是傷心,會更久。


    幾人都有些沉浸在歐陽世所說的這句話的氛圍裏,陷入了沉默。


    林葬天笑了一下,對於歐陽世所說的話,他應該是最能夠理解且深有體會的。


    畢竟,萬年可真的不是一個小的數字。


    “歐陽兄,還想喝酒嗎?”林葬天笑問道。


    歐陽世咧嘴笑道:“來!”


    兩人同時舉起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許多傷心的事情,既然是自己的選擇,而且又無法避免,那麽就看開點,有舍有得,要想得到,必先失去。若是連這麽小的道理都無法想明白,那麽就幹脆別修道了!歐陽世和林葬天是看開之人,但是在靜下來細想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傷心難過。後悔麽,當然是有的,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那麽既然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無論在這個選擇下發生了什麽,都是自己選擇的結果。


    怨不得天,怨不得地,更怨不得別人。


    想清楚了這些,就好辦了許多。


    傷心難過後悔又如何?


    我們還有酒啊!


    雖說借酒消愁愁更愁,但若是醉了,其實就想不了那麽多了。昏昏欲睡才好,將一切留在夢裏,交給時間,那些煩人的事情不可能總是揮之不去,隨著一切“流淌”向前,許多想不通的會想通,很多糾結的不再糾結,最後,“坦然”變成了一個個人的標誌,從容成為了一把無形的“佩劍”。


    隻要世界還沒有毀滅,那麽就可以相信——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


    第二日。


    歐陽世很早就醒了,看來昨晚的酒還是不夠烈,無法令其一醉方休。


    他走上閣樓的陽台柵欄處,驀地咧嘴一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他走到林葬天身邊,“你怎麽起這麽早?”


    林葬天眯著眼,看著朝霞灑滿【落霞城】的美好景象,覺得這【落霞城】不應該叫這麽略帶傷感的名字,其實“朝霞城”也不錯嘛。


    “自然而然就醒了,你呢?為什麽也起這麽早。”


    歐陽世趴在欄杆上,懶洋洋地說道:“一樣,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明明還是覺得有些瞌睡,但就是睡不著,真是讓人無奈啊。”他看著金黃色的大街,笑眯眯地說道:“其實有的時候看看風景也是挺好的,起碼可以讓自己的心安靜下來,想通很多事情。”


    林葬天微笑道:“本該如此,你現在還想迴【桓樹城】看看嗎?”


    歐陽世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唉,以後有機會的話再說吧,我其實有點想迴去看看,承小子也不知道現在當上城主了沒有,嘻嘻嘻……”歐陽世其實當初走出家門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的父親想要讓他來做城主,城主啊,這麽無聊的工作,每


    天看著自己那位父親如何工作,歐陽世已經很明白城主的工作是如何的了,所以他實在是不想要再次效仿他父親,於是就找了個借口離家,走上了武夫這條道路,誤打誤撞的,走得居然還很好。


    林葬天靠在欄杆上,笑道:“怎麽覺得你有些幸災樂禍呢?”


    “哈哈哈……”歐陽世拍了拍林葬天的肩膀,笑道:“我走了以後,你說,這【桓樹城】的城主人選是不是就是那個承小子了?”


    林葬天點點頭,“看來是鐵板釘釘了。”


    歐陽世挽起袖子,大笑道:“那我得再過些日子再迴去,等我那個二弟坐穩了位置我再迴去,生米都煮成熟飯了,我看那兩個人還怎麽找理由?”


    林葬天搖了搖頭,微笑著看向一臉興奮的歐陽世,覺得這個人,有點怪。


    歐陽世對於權力完全沒有**,因為他隻想著武道,也正是如此,所以他作為武夫來說很純粹。這是極為難得的。


    聽著洛梅他們漸漸起來,走出臥房,歐陽世和林葬天也決定走下樓去,和眾人吃個早點,然後再在城裏逛一逛,最好是能夠去到那個歐陽世心心念念的朝鳳樓,吃上一頓飯,那他就真的了無遺憾了。


    林葬天突然迴過頭,拉住了歐陽世,“想要去趟朝鳳樓嗎?”


    歐陽世腳步停頓,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興奮地說道:“走起?!”


    林葬天點點頭。


    於是,洛梅他們就看到兩個人影飛出客棧,在大街小巷間蹦蹦跳跳,很快就沒了蹤影。


    洛梅疑惑地問道:“那兩個人怎麽看著有些眼熟啊?”


    莫雲符說道:“好像是有點眼熟,就是不知道是誰。”他撐著下巴,若有所思。


    年輕僧人雙手合十,嘴角有些笑意。“是林施主和歐陽施主二人。”


    趙靜直笑著點頭,“看來是他們了,也隻有他們,才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


    洛梅無奈扶額,揮手道:“吃飯吃飯,別管他們了,就讓他們去鬧吧。”


    她有的時候,是真的很看不懂林葬天,總覺得這個人的腦子時而正常,時而不正常,就像是個瘋子。


    遠處。


    林葬天突然沒來由地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身邊的歐陽世嫌棄道:“你該不會是生病了吧?快離我遠點,別傳染給我了。”


    林葬天給了他一個白眼,“還去不去了?”


    歐陽世立馬笑道:“去,怎麽不去了?快!走起!”


    一個人,沒膽子去,若是加上一個人,那就有了無邊的豪情壯誌。


    ————


    【落霞城】東南方向的一個地方,突然生出了許多靈氣盎然的仙草,這讓當地的百姓很是稀奇,紛紛拿了去賣錢。這仙草,品相極好,讓許多修道之人都有些眼饞,覺


    得這真的是人間靈秀之地,傳說果然不是騙人的,這【落霞城】看來真的有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寶藏,至於傳說中的世界的秘密,就不知自己這些普通人可以得知的了,隻需要得到傳說中的寶藏,這些人就心滿意足了,什麽世界的秘密?就算是真的有,自己也搶不過那些埋在地底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古董”啊。


    又過了些日子。


    林葬天中斷了修行,睜開了眼睛,掐指一算,喃喃道:“居然提早了這麽些日子?”


    【落霞城】東南方向。


    一個身穿白衣的黃發男子站在樹下,仰頭看天。


    他左手持佛珠,右手拿著十字架,眯眼看著空中逐漸形成輪廓的【鎮靈山】,他瞳孔中十字架緩緩轉動。


    風輕輕吹過,他手腕上的係著的十字架和佛珠嗡嗡作響。


    那懸在空中的【鎮靈山】的模樣愈發清晰起來。


    客棧內。


    年輕僧人雙手合十,安靜地坐在桌邊,他突然睜開了眼睛,露出那雙金黃色的雙眸。


    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好像是輕輕地為他披上了一件金燦燦的佛衣。


    這一日,許多存在悠久的地方都紛紛響起了類似於開門的聲音。


    如同春雷作響,紛紛地炸響在【落霞城】內大大小小的地方。


    地麵晃動不已。


    人們捂住耳朵,驚恐萬分。


    高樓之上。


    林葬天和歐陽世並肩站著,看著遠處的那座直入雲霄的高山。


    歐陽世指了指那邊,笑道:“那有座高山。”


    林葬天右手輕輕地敲擊劍柄,迴答道:“我有劍。”


    歐陽世咧嘴一笑,挽起了衣袖,身子前傾,轉頭問道:“走?”


    林葬天笑了笑,眼神平靜,說道:“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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