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之上有些陰沉,連帶著雨水,仿佛都變成了灰色。


    四周哀泣聲惙惙,一切都顯得有些太過突然。


    劉備有些恍惚。


    陶謙死了,於深夏之際溘然長逝。


    迴想起初入徐州,劉備心頭越發悲沉。


    陶謙對待他們兄弟,算的上是極為不錯,亦可謂是交心之至。


    他們兄弟兵力不足,陶謙轉手便派遣數千丹陽兵,抵抗曹操之時,驅使曹豹盡皆聽命與他。


    此前三番兩次托付徐州。


    種種舉措,皆能表現出陶謙對於他之信任。


    現如今,陶公身死,他卻連最後一麵也無法相送。


    劉備麵色哀泣,久久不語。


    邊上,關張二人的臉色皆是有些悲沉。


    “將軍,陶公臨死之前,已有遺命,盼望將軍,承接徐州大業!”


    糜竺雙手托舉著陶謙臨死前的遺命,整個人語氣低沉,渾身輕顫。


    這話一出,整個在場之人,眼神盡皆看向劉備。


    聽聞這話,劉備眼神定定的看著麵前陶謙的遺命。


    他接過這道遺命的話,日後他便是這徐州之主了。


    隻是,此刻的劉備似乎有些愣神,像是沒聽到糜竺的聲音一般。


    邊上的曹豹一言未發,隻是靜靜的看著眼前一幕。


    陶謙身死之前,對他已有囑托。


    跟著劉備,便跟著劉備。


    “大哥!”


    看到劉備毫無反應,邊上的張飛不由得有些心急。


    現如今這般情況,大哥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這都已經是陶謙的遺命了,大哥為何還在瞻前顧後?


    張飛有些不解,連忙出聲朝著劉備輕喊了一聲。


    另一側,關羽亦是抬頭靜靜的看著劉備。


    相比較張飛的焦急,關羽倒是沒有開口說什麽。


    他多少能明白自家大哥此刻心裏的感受。


    遺命就在眼前,此事倒也不用著急。


    大概惦念陶謙情誼,此番是該有所表態的。


    “將軍?”


    糜竺又跟著喊了一句,聲音之中已然有些悲壯。


    劉備迴過神,目光朝著麵前托舉著遺命的糜竺看了看,隨後再次掃向眼前一眾人。


    “備,何德何能,安能承受陶公,如此重托?”


    劉備聲音低沉,這話裏倒是沒有拒絕的意思。


    聽聞這話,糜竺弓著身子沒動,雙手托舉的遺命則是往上遞了遞。


    邊上,孫乾朝著劉備看了一眼,直接躬身而言。


    “使君臨死之前,以手指心,言將軍乃當世人傑,唯有將軍能承托此大任!”


    “將軍若不能督領徐州,我等徐州之人,皆不能得安生矣!”


    孫乾高喝,言辭之中頗為懇切。


    聽到這話,邊上的曹豹臉色也跟著沉了沉:“還請劉公承接此命!”


    隨著曹豹出聲表示,整個丹陽派便已經算是承認了劉備的身份。


    加上糜竺和孫乾為首的勢力,眼下除了部分徐州士族,劉備算是得到了大部分的人心。


    劉備還未開口。


    邊上的關張二人看到這般情況後,也跟著出聲規勸。


    隨著一眾人言辭懇切,劉備歎了口氣,隨即便將糜竺手上的遺命拿了起來。


    “諸位既如此相信劉備,備自當盡心竭力,無愧於陶公托付之舉!”


    “見過,劉使君!”


    看到劉備接過遺命,糜竺率先出聲,緊跟著曹豹等一眾人也開始變了稱唿。


    這一刻起,劉備便成了徐州牧!


    “子仲、公佑,吾接任徐州,諸事不明,你二人可願暫領輔佐之職?”


    事情落下之後,劉備收迴了悲憫之色,緩過勁之後,眼神便朝著孫乾、糜竺二人看了看。


    隨即,便對二人詢問了一句。


    兩人欣然領命,緊跟著劉備有囑托曹豹暫且領先徐州軍務,後者也跟著應了一聲。


    “著令,召陳登為徐州幕官!”


    劉備沒忘記陳登,眼下他既然承接了徐州牧,那麽徐州的士族便是避不過去的。


    而陳家便是徐州士族的領頭羊。


    關於陳登的任命,算是劉備與徐州士族的一次交好。


    對此,糜竺等人倒是並沒有絲毫的意見。


    “諸位,陶公新喪,還請曹豹將軍,領兵出榜安民!”


    “子仲,陶公之喪事,當由你負責!”


    “下令徐州軍士,盡皆掛孝……”


    劉備開口一連串吩咐。


    當務之急,便是陶謙的身後之事,眾人對此亦是沒有絲毫的做聲。


    ……


    同一時間。


    身處於彭城之內的呂布,此刻亦是收到了陶謙身死的消息。


    彭城衙署之內。


    聽聞糜竺等一幹徐州之任,盡皆朝著下邳城迎接劉備接任徐州牧的消息之後,呂布的眉頭明顯皺了皺。


    他進入徐州不到一月,這一月的時間內,他倒是想要去拜訪一番陶謙。


    隻是,還沒等到他見到對方,陶謙便死了。


    這消息來的太快,對於呂布來說,心情到也沒有太多變化。


    隻是,眼下徐州眼看著就要換一個主人,這種事情對於呂布來說,便多了一份變數。


    “君候,劉備此人何德何能,竟然白白的了徐州之地?”


    呂布正沉著臉的時候,邊上的侯成忍不住便出言諷刺了一句。


    聽到這話,呂布抬頭朝著對方看了一眼。


    是啊,劉備憑什麽?


    此人不過隻是當年虎牢關前一微不足道之人罷了!


    其人一無聲名,二無赫赫威望。


    憑什麽入主徐州。


    那陶謙,當真是昏了頭。


    想他呂布,盛名天下已久,更是大漢溫候,那陶謙為什麽不將徐州托付於自己?


    “君候,我觀劉備在徐州之內並無太多的威望,以君候之力,完全可以暫居徐州!”


    “來日,倒也能和那曹操一決高下,報我等當日之仇!”


    侯成憤憤,那邊上一眾人對此都有些意動。


    聞言,呂布下意識點了點頭。


    是啊,若非他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麽地盤,豈能比不上曹操。


    若是能占據徐州的話,待那時,他有何懼曹操!


    “君候,過兩日便是陶謙大喪之日,到時候君候也當出麵!”


    “至於徐州之事,君候倒也不能太過著急!”


    看到眼前呂布信心十足,郝萌忍不住出聲諫言了一句。


    “眼下曹軍在外,君候還需謹慎行事!”


    現如今曹操可就在他們邊上,郝萌覺得要是現在呂布和劉備出現嫌隙的話,並非是什麽好事。


    暫且安穩住劉備,等到曹操威脅解除,一個劉備根本算不了什麽。


    聽聞手下人這般說,呂布倒也定了定。


    是啊,曹操還在邊上虎視眈眈的盯著呢,憑借他現在的實力,很難抵擋曹軍。


    倒是要和那劉備見一見,也好看看對方的態度如何。


    “你們說的對,趁著陶謙大喪之事,我倒要會一會劉備了!”


    ……


    徐州,東平城!


    曹軍大營之內。


    “劉備接任徐州牧了?”


    得知劉備在徐州糜竺等人的推舉下承接了徐州牧,曹操嘴角不由得撇了撇。


    他前兩天還和劉備來信問候。


    對方言辭懇切,說並未有接任徐州的意思,但轉過頭就把徐州拿到手裏了。


    這還真是意外啊!


    “兄長,眼下劉備接任徐州牧,不過隻是陶謙的意思,朝廷表奏並未聲名,他劉備現在算不得徐州牧!”


    曹仁下意識出聲說了一句。


    這話一開口,曹操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說道這個,他記得朝廷方麵好像也沒承認自己是兗州牧。


    不過,這話也就這麽一說,現如今的大漢朝廷,隻剩下一個空空的名頭。


    兗州如今已經實際在他掌控之下,他是兗州牧這一點毋庸置疑。


    至於劉備,則是和他有所不同。


    劉備再怎麽說,也是姓劉的,這大漢朝廷,劉備怎麽都無法忽視。


    “兄長,我等要不要趁著陶謙新喪之時,攻伐徐州?”


    曹仁隨口問了一句。


    眼下陶謙身死,他們攻伐徐州,倒是極為有利,但這話剛剛說完之後,邊上的曹操便忍不住搖了搖頭。


    “不可!”


    “陶謙新喪,徐州對其生前多有些感念,此刻攻伐徐州,對我等並非有益!”


    朝著曹仁皆是了一句,曹操歎了口氣。


    前番見徐州百姓聽聞陶謙身死,自發送行,這般情況下,攻伐徐州可能會適得其反。


    正所謂哀兵必勝,他沒有必要行此危險之事。


    眼下半個徐州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下,隻需徐徐而進,便能穩穩拿下整個徐州,沒有必要犯險。


    “此刻劉備正操辦陶謙後事,攻伐徐州,便等此事結束後再說吧!”


    ……


    六月末,大暑將至。


    兗州,鄄城。


    因為陶謙新喪,值此之際,曹軍倒也沒有趁著這個時間攻伐徐州。


    對於曹操的這番舉動,徐州百姓對其倒是多有些推崇。


    整個徐州,倒算是因為陶謙的原因,暫且恢複了平靜。


    身處於鄄城的戲煜正帶著趙雲等人,推廣著畜牧野豬等家禽的時候。


    一直負責後方諸事的荀彧,一路急匆匆找到了戲煜。


    看著荀彧風塵仆仆的尋找自己,戲煜稍有些疑惑。


    此刻的荀彧臉色難看,瞧著戲煜似乎還不知情,連忙開口將自己剛剛收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奉義,蝗蟲要來了!”


    荀彧麵色哀愁。


    不久之前,自關東境內,突然出現大量蝗蟲,那些蝗蟲如遮天蔽日一般。


    從冀北開始,一路向南席卷而來。


    現如今,整個關中地區,都已經出現了蝗蟲的身影。


    而蝗災,那是和旱災差不了多少的天災。


    蝗蟲所過之處,寸草難存。


    若是大量蝗蟲過境的話,今年的秋收,便已然無望了。


    “蝗蟲?”


    戲煜微微楞了一下。


    蝗蟲過境!


    他隻記得自今年起,大漢各地開始出現天災、旱災之類。


    關於蝗蟲過境的記載,他似乎有所忽略了。


    也對,大旱的天氣,出現蝗災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而蝗災,對於這個時代,甚至於後世來說,都是極為嚴重的事情。


    蝗蟲這東西,在整個華夏曆史上,都是天怒人怨的存在。


    後世的大唐皇帝,因為蝗災都要自己給自己下罪己詔。


    荀彧臉色哀愁。


    關中境內已經出現了蝗災,想來要不了多長時間,兗州之地便也無法避免。


    整個兗州的田地,將會麵臨一次巨大的危機。


    若是真的讓這些蝗蟲過境的話,今年的兗州,恐怕都要難過了!


    麵對這樣的事情,荀彧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收到這般消息之後,多少有些不知所措,眼下之所以找到戲煜,也是因為其腦子靈活,多有些出人意料的想法。


    朝著荀彧看了一眼,戲煜多少能明白對方此刻的心情。


    雖說蝗災引發的結果很嚴重,但有著後世經驗的戲煜來說,解決蝗蟲的問題,並不是很難。


    “兄長勿慌,蝗蟲之事易爾!”


    戲煜出聲勸慰,邊上的荀彧聽到這話,臉上不由得便浮現出一抹喜意。


    “奉義有對策?”


    荀彧也隻是抱著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態度,應對蝗蟲這種事,他確實沒有什麽經驗。


    眼下戲煜既然說他有辦法,荀彧自然是有些意動。


    “兄長,此番我帶著子龍等人,一直在兗州推廣蓄養野豬之事,此番頗有成效,而百姓之家,亦多有蓄養雞、鴨、鵝、等家禽!”


    “兄長可知,雞鴨此等家禽,正是蝗蟲之克星也!”


    “此番兄長當布告百姓,令百姓將家禽趕至田畝之間,待蝗蟲來時,自無慮也!”


    戲煜侃侃而談,這話說的荀彧有些微微凝目。


    家禽可以對付蝗蟲?


    這事情荀彧是一點也不清楚,不過聽到戲煜言之鑿鑿,他便也跟著信了幾分。


    “既如此,便照奉義所說!”


    荀彧也是沒有辦法了,關東境內蝗蟲已經遍地,要不了多久整個兗州也會跟著遭殃。


    眼下戲煜的方法他不清楚,但此刻他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兄長,吾還有一言!”


    想到如今旱災的情況,戲煜擔心兗州蓄養家禽的百姓終究太少,隨即想了想還是朝著荀彧喊了一聲。


    “奉義請言!”


    “兄長,飛蝗之物,其實可以食之,不妨將此事告知於百姓,也可以防萬一!”


    ???


    吃蝗蟲?


    荀彧整個腦袋都跟著大了起來。


    奉義說蝗蟲能吃?


    難道他吃過?


    荀彧到不覺得戲煜在這個時候會和他開這種玩笑,隻是吃蝗蟲這事,終究是有些駭人聽聞了!


    如今的百姓對於蝗蟲,已然當作神明,讓百姓吃蝗蟲,這怎麽可能?


    關於蝗蟲的布告第二日便開始傳遍於整個兗州。


    而飛蝗過境,來的也極為迅速。


    隨著境內不知道誰第一聲喊出蝗蟲來了的時候。


    整個兗州的百姓便開始動了。


    北麵的天際之上逐漸開始出現密密麻麻的黑影,身處於衙署之內的戲煜連帶著荀彧兩人,第一時間便將目光看像了天際。


    “奉義,此法當真可行?”


    以蝗蟲充當今歲的稅收,對於戲煜這樣的提議,荀彧雖然應許了,但心底還是有些不踏實。


    那些蝗蟲當真能吃嗎?


    “兄長,若是不以稅收調動兗州之百姓,一旦蝗蟲過境,秋收無望,整個兗州顆粒無收,那才是壞事啊!”


    若是連糧食都沒有了,所謂的稅收自然也跟著收不上來了。


    用蝗蟲抵做稅收,不說能調動兗州百姓之積極性保護稻穀不受到影響。


    另外,蝗蟲是真的能吃。


    其營養價值戲煜清楚,那可是極為高的。


    隻要操作得當,這東西的味道並不差。


    如所想的一樣。


    因為有著兗州治所下發的布告,整個兗州的百姓麵對蝗蟲倒也沒有了所謂的畏懼之心。


    其實對於漢人來說,不管是之前敬畏的仙神,還是其他。


    當危急到自身的利益的時候,人的勇氣往往會在這一刻放大到最大。


    隨著第一個對蝗蟲動手的百姓開始出現,緊跟著抓捕蝗蟲充當稅收的口號便跟著響徹了起來。


    整個兗州的蝗蟲並沒有持續太久。


    不到數天的功夫,兗州各地衙署上交的蝗蟲,幾乎要堆積如山。


    ……


    是年,六月末,七月至!


    大暑剛過,眼看著秋季已然將至。


    這一場蝗災幾乎遍布了整個大漢之地,不僅僅是兗州地區,連帶著司隸關中、青徐二州,甚至於再往南的荊州,多少都受到了一些影響。


    整個徐州,因為飛蝗的突然過境,致使的曹操已然無心對付劉備等人。


    而原本曹軍麾下的大半個徐州,也因為這一場飛蝗之災,受到了巨大的影響。


    徐州境內,飛蝗啃食稻穀,十不存一。


    “奉義這小子,既然有應對蝗蟲的辦法,這小子為什麽不通知於我呢?”


    得知飛蝗過境,兗州並無太大損失的曹操,半喜半憂。


    喜的是,自家大本營並沒有絲毫的損傷。


    憂的是,整個徐州,連帶著自己麾下的半數地域,都受到了蝗災的影響。


    若非兗州無事,他現在恐怕因為這一場蝗災都隻能帶兵返迴兗州了呢!


    曹操有些無奈,若是戲煜給他來信的話,這半數徐州地域,應該也是能保全的。


    “主公,奉義也是倉促之間準備,能保下兗州,已然不易!”


    聽到曹操抱怨,邊上的戲誌才不由得出聲便朝著自家弟弟解釋了一句。


    聽得戲誌才開口,曹操連忙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誌才所言極是,是吾貪心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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