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麗絲看起來憔悴極了,她已經將近兩周沒睡過好覺。


    或者說,從禁林返迴的那晚開始,她就再沒能安穩地入眠並一覺睡到天亮。


    漫漫長夜成了她最難以忍受的東西,哪怕她強迫自己的腦袋在輾轉反側的焦慮中勉強變得昏沉些,能進入淺淺的睡眠,也立刻會在突如其來的噩夢中驚醒——淌血倒地的獨角獸前那個戴著鬥篷的黑色的影子變成了真正的夢魘,以及那個噝噝的說話聲——殺死它,甚至比那條咬了林墨的怪蛇還令她印象深刻,隻要夢裏一出現那個噝噝聲她就會滿頭冷汗地醒來。


    當然,令她真正恐懼的並不是那個形象。


    她在夢域裏見過不少嚇人的東西,一個戴著黑色鬥篷的影子本並不比奇洛教授夢域禁林裏那些眼冒綠光的狼人和長滿絨毛的尖牙蜘蛛更可怕。


    真正令她恐懼的是那個叫費倫澤的馬人的暗示。


    他說那很可能是黑魔王。


    而她卻試圖用咒語攻擊過那個影子。


    這讓她寢食難安——如果那真是黑魔王,而她卻用了一道火鳥咒攻擊黑魔王,她簡直無法想象後果會有多麽嚴重,如果黑魔王真的迴來了的話。


    這兩年,在來霍格沃茨上學之前,作為馬爾福家族未來的繼承人與執掌者,隨著她年紀漸長懂得東西越來越多,她父母也逐漸開始透露給她一些事情——主要是她爸爸說的她媽媽更偏向在一旁保持沉默,關於十多年前的事情以及馬爾福家族的事情,雖然提的不多,往往隻是三言兩語的偶爾提及,但她已經足夠聰明去猜測出更多的東西——那些她父親盧修斯沒當著她的麵說出口或是在她的提問下避而不談的內容。


    而這也足以讓她明白,在十多年前才結束的那場魔法界的戰爭裏(雖然她爸爸說那隻是巫師們的矛盾與分裂),她的家族,馬爾福家族所處的立場。


    他們並非站在黑魔王的對立麵。


    遠非黑魔王的對立麵。


    甚至更進一步的,他們很有可能是黑魔王的支持者——她知道父親盧修斯在黑魔王消失後曾經上過威森加摩的審判席,雖然判決的結果表明他是被脅迫的,無辜的,被施了咒語的而無責任的,但克麗絲早已明白,那個作為整個河係,全巫師聯盟地位最高權力最大威嚴最甚乃至隱隱淩駕於議會之上的組織,威森加摩,它的判決卻並非是完全依據事實的審判。


    隻要在那些參與表決的陪審席中有足夠的影響力就完全可以控製或者說影響審判的結果,更別提,那個組織的絕大多數席位,本就被牢牢把持在像馬爾福家族一樣的純血巫師家族手中,而這些家族的關係就像老樹林下的樹根般交錯成網,雖有矛盾競爭但彼此息息相關。


    不用追溯得太遠,在馬爾福家族最近一千年的血脈樹上,她就至少可以找到其中四分之一席位的姓氏,而剩下的那四分之三的姓氏,則可以毫無疑問地通過與她家族樹相關的那四分之一的家族的家族樹直接找到。


    也就是說,最多隻要通過一個親緣家族,他們就可以連係上威森加摩現在所有的純血席位,而那幾乎就等於威森加摩所有的席位。乃至威森加摩的現任首席,當代最有名的巫師,他們的校長鄧布利多,如果向上追溯一千多年,她也能找到和他相關的血脈連係。


    因此克麗絲毫不懷疑,當初她父親盧修斯被宣判為無罪的那場判決,隻是一次早已確定結果的過場,哪怕真實的情況很可能恰恰相反,她的父母很可能是黑魔王的支持者。


    乃至追隨者。


    最有力的證據是,她家族裏以及和馬爾福家族走得比較近的純血家族中的成年人,在偶爾提起那位的時候都會尊稱其為黑魔王,而不是像大多數巫師那樣稱之為神秘人——哪怕在純血家族裏這樣的稱唿也是比較少見的。


    前兩年她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也同樣的害怕,連續做了好幾天的噩夢,既怕自己和爸爸媽媽突然被抓進臭名昭著的阿茲卡班監獄,也怕那個傳說中的黑魔王破門而入,報複她家人的背叛——她爸爸為了洗脫罪名多少交換出了些利益與情報,這肯定會被看作背叛。


    她不敢和爸爸媽媽討論這些,一個人擔驚受怕了好久。


    過了好多好多天,她才漸漸意識到自己沒必要害怕一個死人,黑魔王已經消失了,那些最為瘋狂的追隨者們也都被丟進了阿茲卡班,永遠不會再影響他們,哪怕她父母曾經追隨黑魔王的事情真地被公之於眾,她的家族也有足夠的力量去洗脫罪名,這才終於將焦慮拋下。


    她幾乎沒有再因此憂慮過,直到最近,一個禁林裏的馬人告訴她,黑魔王非但沒有死反而迴來了,就徘迴在這顆被詛咒的星球上,而她卻朝黑魔王丟了一道火鳥咒。


    她不敢想象,如果那個馬人說的是真的的話,她會遭到什麽樣的懲罰。


    她不像哈利那樣明白馬人的暗示“藏在學校裏的東西”是什麽,也就不明白如果馬人說的是真的,虛弱的黑魔王為什麽要在這樣的情況下冒險來學校附近獵殺獨角獸,這聽起來很不合理,她也懷疑那個馬人到底說的是不是真的——作為純血巫師她從小就被教導不要信任任何不是巫師的智慧種族(除了自己家族的家養小精靈外),更何況是看星星看出來的。


    但萬一呢?萬一黑魔王真的迴來了呢?


    惶恐之下她戰戰兢兢地給家裏寫了一封信,不敢提及具體的事情,隻是含糊說最近學校裏流傳著黑魔王東山再起的言論,希望她爸爸會告訴她那是無稽之談。


    可她收到的迴信中,父親盧修斯隻是說不用擔心,卻沒有正麵否認關於黑魔王的傳聞。


    難道她爸爸已經獲知什麽消息了嗎?


    那她該怎麽辦?她可是用咒語攻擊了黑魔王的啊,難道能夠得到原諒嗎?


    她不敢和她爸爸直說——要是知道她做了什麽的話,父親盧修斯一定會氣炸的,上次為了看小龍出殼,在那個獵場看守那兒魔力失控已經讓他很生氣了,她不得不當著室友的麵拆了一封咆哮信,說她不該在掌握魔力天賦前就去接近龍焰,更不該去接近那個獵場看守。


    就因為這麽患得患失焦慮不安,克麗絲才看起來如此憔悴,她上次照鏡子的時候被自己的樣子嚇了一跳,但她已經完全沒心思去打理自己了。


    然而……對麵那個家夥為什麽瞧著那麽自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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