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隻鬼打開了那座古老的“門”,周虞當然想表現得足夠雲淡風輕,淡定到不屑流露出任何對“門”後事物的渴望,但他畢竟隻是一個庸俗的人類。


    他做不到。


    所以他不得不像所有擁有好奇心的人類那樣,轉移目光,集中精神,向那座“門”內看過去。


    “你看見了什麽?”


    山主問道。


    周虞仍然在努力看,甚至完全沒有立即對那兩隻孩童般模樣的鬼做任何事,因為他確實很想知道,那座“門”內究竟有什麽事物,或者說是有誰?


    是祂嗎?


    應該是祂吧。


    無論是囚禁,還是鎮壓,或者是自囚,還是別的某種形式,周虞不能免俗地想看一看,那位冥國至高無上的存在,究竟是個什麽鬼樣子。


    其實很短暫,但仿佛有一座山從底層下拔起、一片海從桑田變來那般長久,周虞終於悵然迴答道:“我仿佛看見了山海。”


    他狀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指,仿佛在指尖間有某種無形的玩物,值得揉捏把玩,又是複雜的停頓後,他的情緒從悵然變成淡淡的歡喜:“我原以為我離得很遠,但我此刻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山海當然很遙遠,但隻要你的心一直在那裏,它們其實便算不上遠。”


    山主的語氣裏也帶上一絲讚許,滿意說道:“人如果想看見山海,唯一的辦法就是走到山下、奔赴海邊。


    你的心看見了它們,那麽你當然其實就離它們不再遙遠。”


    “對。”周虞頷首讚同,說道,“而如果想跨越山海,唯一的辦法就是登上山巔、投奔怒海。”


    希文平境地聽著周虞和山主的話,這位已然跨越山海,立地成聖的強者,禁不住說道:“先生真偉人哉。”


    周虞笑著說道:“你雖然稱我一聲‘先生’,在我們那個時候,這個詞有老師的意思,但我既配不上也沒興趣做你範希文的老師,你大可不用這樣吹捧我,況且你範希文也不是這樣的人物。”


    希文深施一禮,說道:“先生當得上。”


    “我不愛與人就一件事重複爭論。”周虞無所謂地說道。


    你說是,那麽姑且就是。


    “你想不想也看一看?”周虞又問道。


    希文是個老實人,認真答道:“想。”


    周虞讓了讓位置,說道:“那你看看。”


    希文便恭敬地靠近他,然後和剛才的他一樣,充滿好奇的情緒,不再像是一位入聖的強者,而也是一位不免俗的普通人類,向那座看不見的“門”內看去。


    從“門”裏傳來那位冥國神主略帶自嘲的笑聲:“我總覺得,尊嚴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


    周虞平靜說道:“你這樣的存在,沒必要真得在乎尊嚴這種東西。”


    “這倒是。”


    “但是被我們像……看動物園裏剛來的新品種猴子一樣圍觀,的確有點不太尊重。”周虞明目張膽地嘲笑說道,“我並不打算道歉。”


    “你看滿意了嗎?”


    神主問道。


    “我看見了。”


    周虞說道,


    他看見了,看見了無垠的星海以及星海的彼端,仿佛又迴到曾經那個時刻,他們從那個山寨的桃花源歸來時,那支跨越星海的手……他還看見了那座“門”裏,直抵數千年前那場與禪讓有關的事件,看見裏更久以前莽荒人間的爭鋒,看見了不周山之巔的宮闕以及它的倒塌,看見了更久更久以前人類火種的死灰複燃。


    所有這些種種事物,它們融合在一起,


    就是祂。


    已經立地成聖的希文如一個傻傻的孩子生平初次見到妙齡的女郎,怔怔立在那裏,聖人的眼神裏寫滿不可思議,他的世界觀仿佛崩潰,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才用一種因過去認知的顛覆而痛苦又因得見真實而歡喜交雜的複雜情緒說道:“原來是這樣。”


    山主說道:“當你從這裏迴去,你打算用多久的時間,走到山下、奔赴海邊?”


    周虞皺眉說道:“還留給我多久時間?”


    “不多了。”山主語氣輕快。


    “我怎麽有種被坑入轂的感覺?”周虞不滿說道,“果然,老而不死就會成賊,你們這種老不死太雞賊,把一切都算得精準。


    那……我走?”


    “隨你,隨你。”山主說道。


    “嗬。”冥國神主顯得不置可否。


    “你安排得足夠久、足夠深啊……”周虞指著拉開那座門的兩隻孩童模樣的鬼,微惱說道,“然後你打算怎樣處置他們?”


    那兩個應該一個叫東東一個叫彬彬的孩童模樣的鬼,站在門外,如兩個為煉獄守門的小鬼,渾身戰栗,瑟瑟發抖,然後難以自持地匍匐下去,五體投地地向著“門”內膜拜,等候著至高無上的主的裁決。


    “你應當問它。”


    冥國神主說道。


    於是周虞的心便沉了沉。


    他明確地意識到,在這狗係統的世界,強大如山主和神主,當然有能力在某種程度上降臨進來,甚至這次降臨是蓄謀已久,一直在這裏等著他的到來,但強大如祂們,也僅止於此,比如祂能使這兩枚布置已久的鬼棋子進來為周虞拉開“門”,使他能看見“門”內的事物,卻實實在在的並不具備繼續處置後續的能力。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狗係統的確強大,強大到強如冥國神主,也隻能投機取巧,一如很久很久以前,作為狗係統的上一任宿主的冥國神主想要將它驅逐,不得不動用那般大的陣仗,花費那般大的代價。


    周虞的心髒突地猛烈跳動了一下,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產生,也是對此前某個不能確定答案的猜測有了傾向性的懷疑,他脫口而出問道:“你是……自囚?!”


    “嗬。”


    神主仍是不置可否地迴答。


    “你在躲它!”


    周虞的眼神陡發犀利,充滿震驚與敬畏的光,


    “一定是這樣!


    你在躲它,甚至不惜自囚,和山主也就是曾經不周山之巔的天帝陛下合謀,以這種形式,自囚於蒼梧深處!


    你們,


    給人間,給後人,留下那麽多的謎團,


    它們有真有假,紛繁複雜,從而致使很難被人窺見真實,


    所有一切的目的隻有一個,


    就是你在躲它!


    為什麽?!”


    周虞發出令自己毛骨悚然的一問——


    “它真得可怕到令曾經成功驅逐它的你都感到畏懼?”


    ---


    ps:


    1,為啥又斷了這麽長時間呢,因為差不多有一個半月下班後迴到家堅決不打開電腦了。


    2,聽任醫生的話,在努力吃藥治療,但是老實說啊,藥物這種東西,並不能從物理層麵壓製人內心對厭惡事物的抵觸,比如因為活在世間而伴隨的種種掙紮。


    3,1也是聽任醫生【真沒被我爆頭(* ̄︶ ̄)】的話,為了配合2。


    4,雖然撿起來了,但寫得不太行吧............事實上我往前看了看,大概從加大藥量那段時間起就寫得不太行,不曉得有無關聯。感到羞愧且惆悵,等我有空會往迴修一修。


    5,還有一章,已經寫好了,馬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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