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


    麵對著一塊蒼涼黃土堆,土堆下還有叢生的雜草,梁艾艾一臉懵然。


    “沙丘平台遺址……要不是這塊碑,我都不敢信。”


    李霜比起半年以前,看起來清減了許多,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更為簡練,大氣依然,環抱著雙臂,笑吟吟說道:“不然你以為呢?武靈遺恨滿沙丘,趙氏英明於此休……說的就是這裏啊。”


    2021年下半年,大型曆史巨作《沙丘》的拍攝,即將開始。


    古之“沙丘”,位於今之冀省邢市。


    商紂王時,於此建苑台,設酒池肉林;


    戰國時,趙武靈王禪位於子惠文王,稱“主父”,居於沙丘行宮,


    惠文王四年,沙丘宮變,一代雄主趙武靈王被困沙丘宮三月,活活餓死。


    秦始皇帝三十七年,始皇帝第五次東巡至此,


    崩。


    然而,兩千多年的風霜雨露,曆史的恢弘早已不再,隻剩下一簇小小的沙堆,使人即便想憑吊一番,也感到意興闌珊。


    “這可是個好地方啊。”


    身穿馬甲,紮著丸子頭,手提擴音喇叭,嘴裏叼著一支華子的馬導晃悠悠過來,帶著三份討好,笑嗬嗬說道,


    “邢市這地方,嚴格來講,得算是五朝古都了。殷商時代,先秦時候的許國,戰國趙武靈王時期,還有楚漢之爭時項羽立張耳為常山王,十六國時代的後趙,都曾經建都在這裏。


    不過最出名的還是趙武靈王沙丘宮變,還有秦始皇駕崩在這裏。”


    李霜失笑道:“馬導,你做過功課啊?”


    馬導絲毫沒有作為九漏魚的恥辱感,一本正經說道:“作為一名專業的導演,我馬導的職業素養是開玩笑的嗎?這都要開機了,我能不下功夫?”


    梁艾艾忽然插話道:“在這地方的帝王,好像都沒什麽好下場啊……”


    “這倒也是啊。”馬導想了想,說道,“我們這迴拍的趙武靈王,得算是最慘的一個了。”


    梁艾艾捂臉道:“我這種曆史盲都知道他的大名,最後居然是被兒子圍起來,活活餓死的……”


    李霜說道:“春秋戰國,孔夫子說,那是禮崩樂壞的時代,信義不存,忠孝淪喪。


    何止是趙武靈王呢,一代霸主齊桓公也是活活餓死的……


    哦,後麵的始皇帝,也崩在這裏,曆史上不也是迷霧重重,說法不一麽,很多人都不信他是病死的……”


    “秦始皇駕崩這個曆史,我看過啊,說他先是病重,然後走到沙丘的時候駕崩。


    他這個人,一心想長生不老,怕死得厲害,他肯定知道趙武靈王死在沙丘,你說他病重之後,怎麽還敢走這裏呢?”


    梁艾艾提出疑問,


    “說實話,如果是我,我肯定選擇繞道。”


    “我哪知道?”


    李霜攤了攤手,很像周虞。


    馬導抽完一根煙,難得嚴肅起來:“李霜,我們這部戲,你的份量很重啊。根據製片方的要求,雖然是從趙武靈王滅中山國開始,直到沙丘宮變,但是貫穿始終,主要還是兩個女人的戲份。


    一個是趙武靈王的夢中情人吳娃,一個是他和吳娃之女和嬴公主,你一人分飾兩角,不過我對你有信心,你沒問題的!”


    李霜好笑道:“這迴的編劇也是個奇葩,又篡改曆史,小心被人家舉報曆史虛無主義哦。”


    馬導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理直氣壯說道:“這算什麽啊,我們是源於曆史,高於曆史。


    趙武靈王夢中見到一個漂亮姑娘,心心念念,大臣立馬把自己女兒獻上,他滿意得很,稱之為‘吳娃’,接著生下幼子趙何。


    吳娃命短,沒幾年就去世了,趙武靈王腦子有問題,廢長立幼,把太子章廢了,立趙何為太子。


    更奇葩的是,他自己正當壯年,居然禪位給太子何,自己當什麽‘主父’……這國家能不崩壞嗎?


    我們不過稍微動一動,讓趙武靈王和吳娃多一個女兒。


    這個女兒長成之後,和她母親一樣美麗端莊,廢太子章怨恨父親和弟弟,但是又愛慕上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


    沙丘宮變是有的,我們稍微添一把火,有啥問題?


    再說了,這種破事,在先秦時代,簡直是家常便飯嘛!”


    馬導一副誌得意滿模樣:“你看,這樣一來,浪漫主義的夢中情人、軍事戰爭、宮廷奪嫡、兄妹不倫……好家夥,該有的元素都有了!


    這部戲要是不火,我馬導從此戒煙!”


    “影棚設施都搭設好了,我們什麽時候開機?”


    李霜問道。


    馬導說道:“等老賀呢,我們這不是先從沙丘宮變開始拍嗎,趙武靈王這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了,用的是老賀。


    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大好,在調養,這兩天就能到位。”


    “賀永開啊?”李霜臉色古怪,“賀老怎麽了?”


    這位在《弄玉》中是合作過的,當時的七日影視城任務世界中,賀永開被登錄,遭周虞斬首,然後在棺材裏又被登錄一次……實慘。


    想到這裏,她眼睫微垂。


    周虞,你在哪呢?


    “老賀啊,不知道怎麽迴事,拍完《弄玉》之後,老是說頸椎疼。哎年紀大了,難免的嘛。”


    馬導隨即又亢奮起來,


    “我們查過風水,算過黃曆了!8月29日,夏曆七月二十二,大吉!就在那天開機!”


    ……


    ……


    始皇帝三十七年,七月二十二日,丙寅。


    始皇帝輿駕至沙丘。


    輿駕之後,布滿血痕。


    這一連七日,隨駕秦軍一分為二,一部分被冥國餘孽登錄,與剩下的秦軍沿途廝殺。


    始皇帝陛下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些,


    不,是他在乎不了了。


    乘輿之中,始皇帝陛下連日氣喘,越發激烈,已至水米不能進之地步。


    年輕寺人牧笛傳召,命周虞和吳清清入輿。


    周虞和吳清清登上始皇帝陛下的寶輿。


    帷幄珠簾掀開,露出祖龍瘦弱幹癟,近無人色的臉孔。


    但他的眼中,仍有蓋世帝王的兇光。


    “人力不敵天命,朕又要死了。”


    始皇帝漠然說道,“朕看見了……朕看見朕的死。


    虞,


    你說,哪一次是真,哪一次是假?”


    周虞語帶悲涼,反問道:“陛下希望哪一次是真?”


    始皇帝虛弱已極,說道:“朕當然希望,這一次才是真的。朕不在乎蒼梧想怎麽樣,朕隻想試一試,天命,能不能敵?


    拿朕的命獻祭,是不是也不能敵?”


    周虞拜道:“願為陛下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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