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吧,周虞?”


    吳清清用手臂碰了碰周虞腰間。


    周虞沉默。


    “組織不讓說哦?”


    周虞還是沉默。


    沉默就是最好的演技。


    吳清清看向梁爸爸,說道:“爸爸你看,是這樣吧?不信的話,你迴家問吳女士?”


    梁爸爸仍然狐疑,問道:“那趙涼涼是怎麽迴事?”


    “對啊,趙涼涼又是怎麽迴事?”


    吳清清轉頭仰臉問周虞,一半是演戲,一半是真的好奇。


    李霜有七日影視城任務世界的記憶,自然對當日的趙涼涼記憶很深,替周虞迴答道:“趙暖暖麽……她一個能打周虞三個,你們明白是怎麽迴事了吧?”


    “啊這……”梁爸爸震驚說道,“那個小姑娘,我在電視裏見過啊,小小矮矮的,挺好看,跟個人工娃娃似的,居然也是修行者?”


    “好了好了,爸爸,我們不是搬家嗎?”吳清清想盡快結束話題。


    “哎,好吧。”梁爸爸搖頭歎氣,又看向周虞,說道:“小周啊,來幫忙。”


    吳清清想反對,李霜已提前說道:“周虞,快去吧,謝謝你送我迴來。”


    吳清清吐了吐舌頭,愧然看向李霜,隻好一手拉著周虞,又去拉梁爸爸,往隔壁別墅走去,迴頭向李霜道:“霜姐,今天我搬好收拾完,晚上你過來一起吃飯呀!”


    “好啊。”


    李霜揮揮手,看著他們走向隔壁別墅。


    她立在原地,抱著雙臂,新春的上午冷意侵人,


    她走進自家院門,院子裏枯敗的小花圃中,貓和熊貓在玩鬧。


    兔兔忽然轉過頭,睜大眼睛看它的主人,然後小跑著過來,李霜便蹲下身,雙臂張開,


    奶牛貓跳進她臂彎裏。


    冬日裏再沒有比一隻貓咪更溫暖的存在。


    “兔兔,我們迴家吃餅幹好不好?”


    李霜站起來,眼眶微紅。


    她又迴頭,看花圃裏萌萌看著她和兔兔的弟弟,便招一招手:“弟弟,你也來吃餅幹好不好?”


    弟弟連滾帶跑,來到李霜身邊。


    李霜便騰出一隻手,將弟弟也抱起來,往家裏走去,笑著說道:“弟弟,我拿周虞和清清換你,好不好啊?”


    弟弟連連搖頭。


    “不同意啊,我也不想呢。”


    對於李霜而言,


    這是不工作也無心修行的一天,幸好她有一隻貓和一隻熊貓陪伴。


    她給它們做了餅幹,


    她給自己煮了午飯,


    她等到了天黑,


    隔壁別墅的搬運和清潔工作終於告終,工人們離去,梁爸爸也離開。


    李霜選了一支最好的紅酒,帶著兔兔和弟弟,來到隔壁,按響門鈴。


    吳清清來開的門。


    “喬遷之喜呀。”李霜送上紅酒。


    吳清清拉著她進門,第一時間說道:“霜姐,你可太仗義了!我說話算話,真不跟你搶……”


    李霜有點心累,看著別墅客廳裏那個身影,輕聲說道:“我第一次開始懷疑,我或許也搶不到他。”


    “什麽叫你也搶不到?你需要和誰搶啊,真是趙涼涼?”


    吳清清愕然。


    “不是,是他自己。”


    李霜搖頭,痛苦說道,


    “他的心裏,沒有任何人,隻有他自己,不,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我仿佛能看見他的心,像一塊石頭,外麵堅硬,裏麵空空的石頭。”


    “我怎麽聽不懂?”


    李霜摸摸她的頭,說道:“傻清清,你沒有愛過人。”


    “我愛過啊……”


    “我知道你的故事,我認為那是喜歡,不是愛。”


    吳清清便沉默下來。


    “我該去殺人了。”


    周虞說道。


    吳清清晃了晃手裏的紅酒,說道:“霜姐拿了酒來,我讓人安排了西餐,一會就送到,我們在露台吃晚餐怎麽樣?”


    “好啊。”


    李霜同意。


    “我不喝酒,喝酒後開車屬於酒駕。”


    “你去殺人,不是應該禦劍去麽?”


    “喝了酒禦劍,應該……也算酒駕吧?”周虞斟酌著說道。


    這時有人送來餐點。


    他們在別墅二層半的露台上,拉亮燈光,開始這頓喬遷晚餐。


    周虞到底還是沒有飲酒。


    “我先迴啦。”


    李霜起身告辭。


    “我送你哦,霜姐。”


    “不用。”


    “那周虞你送霜姐迴去。”


    “我該去殺人了。”


    “不用啊,這麽近,我走迴去就行。”


    於是露台上隻剩周虞、吳清清,


    和弟弟。


    李霜迴到家,又給自己開了一支紅酒。


    她站在陽台,看向隔壁的露台方向,


    良久,


    沒有看到劍光起飛。


    在隔壁的露台上,周虞沒有急著走,而是在猶豫,並在良久的沉默後,選擇告訴她。


    “我去看了他。”


    “誰?”


    “我說我去過一趟金橋市,醫院,太平間。”


    吳清清正在收拾酒杯,


    酒杯啪的落地,


    和夜碰撞,


    是青春破碎的聲音。


    她便和周虞一樣,揚起頭,看著夜空。


    天空純淨如水,繁星沐浴其中,躍然而出。【ps1】


    她開始迴憶那些年,童話一樣,用一整個青春追逐自己以為是愛情的東西的時光。


    “我送他進去後,交了很多年的錢,就再也沒去過。”


    “能理解。”


    “不,你不能。誰能理解我呢?我覺得不會有的。”


    “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麵鏡子,隻能照見自己的鏡子。”


    “那你呢?”


    “我啊……”


    周虞悠長地輕歎。


    他聽到了李霜進門時她們的對話,他取出一支煙,右手捏住,將煙蒂在左手拇指上慢條斯理地叩擊七次,然後再慢慢地點燃。


    抽煙這件有害健康的事情,他越來越熟練。


    “來一支吧。”


    於是吳清清也點上煙。


    煙霧在露台上嫋嫋彌漫,模糊了天上的星輝和人間的燈火,吳清清接著剛才問道:“那你呢?”


    “我是專業的,我打碎了我的鏡子。”


    “所以隻剩一個堅硬的外表和內裏的空洞?”


    “你說是就是吧,反正——”


    “反正你也不在乎。”吳清清冷笑了一聲,“你們男人……不,從還是男孩子開始,為什麽就都是這樣?總是這樣自私呢?”


    “……要使世界成為一個尚可容忍的生活場所,首先得承認人類的自私是不可避免的。”周虞正色說道,“這是一個很棒的作家的一本很棒的作品裏的一句話。”


    “我知道,毛姆,《人生的枷鎖》。”


    吳清清仍是微嘲說道,


    “毛姆還在他另一部作品的末尾說過:上帝的磨盤轉得很慢,但是磨得很細。


    我現在確信,你是真的不愛霜姐,甚至談不上喜歡。


    你這樣,


    不好。


    因為上帝的磨盤轉得很慢,但是磨得很細。”


    周虞有點出乎意料,但不介意和吳清清探討文學裏的人生哲學,畢竟心理醫學原本就是哲學的範疇。


    他清晰明了地說道:“這是《聖經》裏的話,毛姆在《月亮和六便士》的最後寫上,他想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可這部作品主人公的原型,是法國的印象派大畫家高更。


    高更和書裏的恩特裏克蘭德一樣,拋妻棄子,但他沒恩特裏克蘭德那麽慘,


    他落魄時向他的前妻要過錢,他在塔希提島又娶了一個13歲的少女,他後來得了梅毒,以他最應當也最滿足的方式死去。


    他遺流的最偉大的畫作叫《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你說是不是諷刺極了?”


    “是啊,真是諷刺。”


    “那麽你現在確認了嗎?你愛那個周虞嗎?”


    吳清清默默地將一支煙抽完,用清清的聲音輕輕說道:“我呀,好喜歡他的。”


    “我說愛情。”


    “傻孩子。”


    吳清清便流下眼淚,痛苦說道:“如果人心裏的鏡子隻能照見假象,那該多好?”


    ……假象有什麽好呢?


    其實你經曆過假象,


    有七天。


    周虞伸出手指,抹了抹她的眼淚,說道:“所以我打碎了它。”


    “打碎了就能什麽都不在乎?”


    “是的。”


    “那你能幫我打碎它嗎?”


    “不能。”


    “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他?”


    “想,就去;


    不想,就不去。”


    “我害怕。”


    “你聽過一首歌嗎?我挺喜歡的。”


    周虞掏出手機,找到一首歌,開始播放。


    是一首東洋語的歌。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吳清清聽了一段前奏,便說出名字來,“你不像是需要這種歌的人呀?”


    “你以為我為什麽會選擇學心理醫學專業?”周虞關掉音樂,又問道,“所以呢?”


    “走吧。”


    “好啊。”


    ……


    隔壁的陽台上,


    李霜終於看見有一道劍光起飛。


    劍光裏有兩個人啊。


    她飲盡杯子裏的酒,走迴臥室,隨意地脫去衣服,


    脫得一幹二淨,


    再隨手打開音響,


    然後一頭栽進床裏,用被子深深埋葬純粹的肉體。


    隔著被子傳來歌聲——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ウミネコが桟橋で鳴いたから【僅是海鷗在碼頭的悲鳴便使我心淪喪】,


    波の隨意に浮かんで消える【隨波的浮沉而失路的海鳥哦】,


    過去も啄ばんで飛んでいけ【求你吞走我的過去,遠飛萬裏】。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誕生日に杏の花が咲いたから【因為新季的杏花埋葬去年,像我的生日到來】,


    ……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心が空っぽになったから【因為心的空洞被照見】,


    ……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まだあなたに出會ってなかったから【那時我還沒能看見彼端的你】,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まれた【後來我終於看見】,


    世界を少し好きになったよ【這個世界於是開出歡喜的杏花】,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きてる【還是因為你啊】,


    世界に少し期待するよ【這個世界照見我心裏的空洞,填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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