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遇到過敢這樣對自己說話的人,不知道多少年自己沒有像一個普通老人一樣喋喋不休地勸說他人,習慣了之手遮天,習慣了揮斥方遒,在金蒙被視作神靈的他忽然降下了身份去言論卻還受到這樣的對待態度,不免為之一愣,眉頭一挑,溝壑縱橫的臉不怒而威。


    沒有力量再去牽動天地,但是山洞裏的空氣卻好像還是為之一凝,變得厚重。


    最後他臉上所有的皺紋都微微翹起,他意外地笑了起來。


    沒有灰色氣體張牙舞爪地嫋繞而出,沒有一點的囂張氣息外放,隻有滄桑的輕笑聲。


    隻因他覺得有趣,也覺得可笑。


    “以為殿下是明白人,沒想到說話做事還是像一般年輕人那樣衝動不計後果。”笑聲作罷,謝伽淏頗感失望地搖頭,“我希望殿下可以在認真考慮過後再來做決定。”


    景陽做的決定在他看來做得太快,沒有思考,甚至表現出來的糾結都沒有多少,這樣的表現對於這件看似微小,但是卻關係到將來天下之勢的大事來說,實在是太過不符。


    景陽淡淡地瞥了謝伽淏一眼,而後看向了洞外,他的內心何嚐不明白把凍兒留在身邊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後患,收到的大寅一派所傳來的言語又何嚐不讓年紀尚輕的他動搖?他也為之忐忑過,為之不安過,為之而隱隱疏遠過,可是人是複雜的動物,事情也不是簡單的事情,凍兒表現得也不是一個平凡的小姑娘,所以他怎麽可能輕易做出讓凍兒去或者留這樣簡單的決定。


    所以景陽還是選擇像毛國景所告訴他的那樣,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


    “我能夠走到這裏,凍兒有她的功勞,我因為自己的私心把她拖入這個渾水,那麽我也有責任給她更好的未來,她跟著我或許不好,但是我會找到一個對她來說最好的選擇,不過這個選擇不會是你,一個心機叵測,作惡多端的魔。”景陽深吸了一口氣後,看著謝伽淏說道。


    景陽布著黑甲顯得堅無不摧的手溫柔地摸著凍兒的頭,冷冷地看著謝伽淏,凍兒則一直非常安靜,無論是洞外的肅殺,還是洞內的箭弩拔張,都沒有讓她出聲或者色變,而是一直揚起小小的腦袋,看著景陽的臉龐,此時他們在爭論關於她的內容,她是主角她卻好像沒有聽到,看著景陽的眼神中帶著莫名意味。


    謝伽淏一雙看盡滄海桑田,看盡人間輪迴的雙眼滿是深意,因為重傷暫時失去了可怕戰力的他,一雙無比睿智的雙眼卻依然可以一眼讓人心顫,他看著景陽完全不因他而懼的神色,心中對於未來升起了一抹期待。


    注定狼煙戰火彌漫整個世界的將來,破碎的土地裏,這個少年又會如何的披肩掛帥?


    凍兒看向景陽的目光也讓他不免好奇,日後的烽火狼煙裏,這些年輕人的故事又將如何上演?


    眼裏有期待,有淡怒,有莫名深意,細細觀察才能發現,他的眼瞳深處,有一抹淡淡的哀色,像是夜裏墳頭的涼風,像是墳頭如流螢飄飛的鬼火,這裏麵隱藏的是他自己才能明白的事情。


    謝伽淏收斂了這些不願袒露的情緒,隻是掛著淡淡的微笑看向山洞外麵,在他強盛的時候這樣的笑隻會讓人心憚和猜疑,然而此時無論看起來還是實際上,都隻是普普通通的微笑。


    “殿下氣魄倒是有,隻是為了迴應我的計謀,帶著我在這裏等候這些黑甲軍來,也是困住了自己,想必殿下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謝伽淏望著下麵林立的黑甲軍,一點一點如同螞蟻,但是給人感覺又可以撼動蒼天大樹。


    ……


    黑甲軍都是真正嗜血的存在,不知多少鮮血浸染過他們手中的狼紋刀,不知多少肉骨在其黑手上被撕碎,鮮血的沐浴使得平日裏行軍時散發出的威武鐵血之氣便讓人望而生畏,此時大軍匯聚再加上戰鬥戒備那些隱隱散發出的殺意,隻會讓任何一個身前的敵人心膽俱裂。


    都統手中垂著的狼紋刀刀尖垂指地麵,與胯下的戰馬鐵甲相互映襯,透出強烈的森冷氣和霸氣,一股無比強烈的殺氣在自他魁梧的身軀上釋放而出,那雙如鷹隼一樣淩厲的目光死死盯著山洞。


    場間氣氛十分緊張,所有的軍士都在等著他的軍令。


    可是軍令卻遲遲沒有發出。


    都統身後的兩位千夫長在等候軍令的同時臉上還帶著幾抹悲色,剛剛失去了一位平日一同商議軍情的夥伴,他們難免心中傷感,哪怕是在這個時候那抹傷感的情緒都沒有下去,剛才一位軍士前來稟報發現另一位軍士屍體的事情更是將他們的悲傷情緒放大,銀色的盔甲恰如一道喪服,穿著這喪服一樣的盔甲的他們望向都統背影的目光都帶上了幾縷複雜。


    見的生死也不少,他們征袍上的血若是清洗或許還能染紅一缸水,死多了敵人,自然也死多了自己人,為軍者生死乃常事,他們都淡然,隻是哪怕是心性堅韌甚至隱隱有些無情的他們,也有些無法接受自己的弟兄,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某些難以避免的罪名上。


    “戰鬥要開始的時候,心中還念及其他事情,又如何戰鬥?”


    都統那寒如霜的聲音忽然刺入了他們二人的耳郭,兩位武威不屈的千夫長魁梧的身軀為之一顫,驚低下頭。


    “都統……”


    “不必多說。”他冷冷地打斷了他們的話,並沒有轉過頭,“為將者若是在戰鬥時候還心有旁騖,士兵又將如何戰鬥?你們現在的分神,要葬送的不單是自己,還有我三千餘軍士!”


    兩位千夫長低著頭,知道自己犯了大忌的他們一張堅毅的臉龐上滿是懺悔和凝重。


    “唐千夫的死本都統何嚐不痛?不過軍紀即是軍紀,錯即是錯,若是沒了軍紀,黑甲軍又如何是黑甲軍?”


    兩位千夫長深吸口氣,明白都統遲遲不下軍令是因為他們二人,而之所以直到現在才打破是為了給他們一些的時間去緩和,去哀悼。明白了自己的錯,也明白了這位外表粗獷內心細膩的都統的心意,他們收下了心中的哀意,肅容齊聲道:“都統,屬下知錯。”


    感受著來自背後的端正戰意,都統緩緩地吸了口氣,這才將手中泛著幽冷光芒的黑色狼紋刀緩緩舉起,斜指前方,那閃爍著刺骨刀芒的刀尖所直指的,便是那個因為有不平凡人物暫歇而不平凡的山洞!


    這是衝鋒的標誌。


    所有的軍士紛紛爆燃起了熱血。


    “一旗待命,二旗包圍山下加強戒備!三旗隨我——殺!”


    一聲無比鏗鏘有力的聲音自他的喉間潑出,一千餘軍士發出刺耳殺聲,帶著難匹的殺意像是逆流而上的潮水朝著山上蜂擁而去!


    整座山似乎都要被他們腳下的鐵靴踏平!


    都統縱身一躍,從戰馬上飛身而下,變作一道閃電的他掠過一個個軍士和一顆顆古樹,頃刻便到了隊伍的最前方,直衝山洞!


    腳步聲廝殺聲洶湧山間。


    衝鋒間,忽然,他們腳下的土地開始變成乳白色,突出地麵的粗壯樹根變成了乳白色,樹幹上也開始爬上乳白色,不斷地有落葉自樹上落下,接觸到地麵後然後變得發黃,而這些乳白的物質似乎極度粘稠,所有軍士都發現自己的速度都變得慢了下來。


    都統也緩緩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隨著他停下,千餘人的大部隊也隨之停下。


    虎狼之師就這樣停了下來。


    在都統的前方,也是乳白色物質擴散開來的地方,有一朵白色的花,花非常的美,乳白得像是最新鮮的奶,花的模樣三分像是蘭花,若是有女子在此,必然為它的美而傾倒。


    花是極美,可是它周圍的植物都在慢慢地枯萎。


    這朵花在汲取其他植物的生命力。


    這看起來十分美麗,但是卻非常陰狠的花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玉蘭花。


    在中州,五大宗門裏,有一個叫做玉蘭宗。


    都統望著那多花,殺意變得更深一分,他呢喃道:“今日既是拿逆賊,也是替宗門,清理門戶。”


    ……


    在衝鋒剛剛發起的時候,景陽一直看著謝伽淏的目光轉移到了始終趴在地上昏死的周雷雲身上,輕聲道:“一切都是局,又是那個布局人,怎麽可能不在手裏握著有把握的東西?”


    謝伽淏微笑著,頗為賞識地看著景陽。


    “殿下真是聰明人。”


    一聲玩世不恭的聲音出來,這樣的聲音自然也隻會來自玩世不恭的人。


    周雷雲從地上爬了起來,拍著身上的泥土說道:“原來早就看出來,讓我傻乎乎地裝昏這麽久,真是好辛苦。”


    “恢複得怎麽樣?”謝伽淏仰著頭問道。


    周雷雲謙卑地迴答道:“可能年歲太久,藥力失了一些,隻好了七成,外麵這麽多黑甲軍,有點懸。”


    “盡力。”


    “嗯。”周雷雲點點頭,然後看著景陽,“報答你救我,我就姑且放下立場,救自己,也當救你一次。”


    說完,拿起自己被張玲輕易折斷的斷劍,如一道風般衝出了山洞。


    ps:原諒我廢話多,我隻是覺得很傷心,之前做那個關於缺點的調查,反應還不錯,關於優點這個調查居然沒人理,看來我真是沒優點,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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