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許多房間裏還隱隱傳出人與人的交談聲,然而這條過道依然顯得清冷無比,景陽的目光也分外淩冽。


    手帕安靜地躺在角落。


    外麵是濤聲。


    漆黑的過道上開始傳出他刻意壓低的腳步聲。


    過道上的孤燈照不明這條過道,反而添加昏黃,增添了詭異的氣氛。


    景陽小心翼翼前進的影子投映在了牆板上。


    他站到了轉角處,看著那道延展上樓上的樓梯,沉默無言。


    搖晃的船身搖晃著他挺拔的身姿。


    他撿起那塊手帕,手帕上的字是她熟悉的字,畫也是他熟悉的畫,隻是那股清香卻已經消散不見。


    “凍兒……”


    一聲呢喃之後,他朝著樓梯緩緩而上,每一步都走得極其小心沉穩,注意著每一處細節,周圍沒有殺氣,但是他還是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先前因為凍兒不見而焦急,現在卻無比的平靜。他麵對過很多可怕的東西,麵對過屍山血海,麵對過大軍強敵,知道越是危險的時候就要越是冷靜。衛劍主動教過他的東西不多,除了武學還是武學,然而景陽從他那裏學到的不隻有戰鬥以及沉悶,也學來了那種可怕的冷靜。


    樓梯折轉,埋藏一片陰暗,轉角後看到了二樓被燭光點亮的門廊,搖曳的燭光給黃木上了一片紅妝。


    這一層是有錢人居住的,淡淡是鏤空雕花的裝飾以及幹淨的牆板和過道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老板娘或許也住在這裏。景陽心裏暗想著。


    他緩緩登上了這層樓,與他居住的那層不同,不單單是華貴程度,還有氛圍也不同,入夜並不算久,自己居住的地方還有幾分人氣,聽得到一些交談的聲音,然而這裏卻隻有詭異的安靜。


    安靜得詭異。


    過道上的燭光讓人覺得幽冷,沿著過道而前是二層樓的甲板,也隻有暗沉的燭光籠罩。


    今夜是一個無夜無星的月,似乎昭告著明天的大雨,昭告著船上欲來的風雨。


    一陣風拂過,即便是燈籠內的燭火也開始被風吹得近乎熄滅。


    風已滿樓。


    景陽的眉頭蹙了下來。


    危險的味道在彌漫。


    手上的天子劍開始在大黑布裏顫抖。


    一股陌生的元氣在這層樓波動,一道似乎隔膜的東西漸漸出現,籠罩了整個二層樓,燭光逐漸穩定,因為風已經無法灌進這層樓。


    這是他熟悉的東西,元氣屏障,隔絕外界,隔絕聲音,隔絕強烈的氣流,之前他刺殺彭姓裏胥的時候賣油翁用過這個。


    這是在喧土中營造殺人環境的必備招數。


    今夜,有人要殺人,有人要被殺。


    景陽緩緩抬起微垂的頭,望向了前方,那處已經隻能依靠走道內火光勉強照明的甲板。


    先前還空無一人的甲板上,一名男子手中拿著一隻短圓杆,站在暗光下。


    他身上釋放出的氣息與那道無形地屏障相同,身上的鑲銀邊長衫在暗光下反射出暗沉的銀光。


    在景陽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同時,他看著遠方的視線也緩緩移到了走道內的景陽身上。


    男子看著景陽被燭光照亮的臉龐,臉上逐漸掛起了讓人發麻的笑容,黑暗掩蓋了他眼中的褻意。


    景陽厭惡地皺起眉頭,看著甲板上的男子,沉聲道:“凍兒在你手裏?”


    “你和她是什麽關係?”


    景陽目光變得更加淩厲,這一句迴答已經足夠說明很多事情,這已然成型的無形屏障以及那張笑臉下隱藏的殺意更宣告著他的處境以及凍兒的危機,他心中的一團火焰被點燃,一團求生的火焰,以及憤怒的火焰。


    十年前他六歲,衛劍帶他殺出翰伊城,當年的處境宛如絕境,一路的逃亡即便是最強劍客之一的衛劍也身負重傷,那時候的他同樣很憤怒,然而當時的他還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也隻能有憤怒,什麽事都做不了。


    今日不同往昔。


    他已經有了一定的實力。


    元氣在體內洶湧,一股凜冽的殺意從他身上逐漸釋放而出,包裹著天子劍的大黑布宛如自動褪去一般,順暢滑到了地麵,天子劍的華貴的劍鞘就這樣出現在了燭光下。


    常年生活在衛劍的庇護下,盡管麵對過許多危險,但是衛劍始終是最堅實的後盾,在他真正絕境的時刻,衛劍都會挺身而出,所以十年裏他幾乎沒有正真意義上地自己去麵對自己的生死。


    這一次可以稱得上第一次,所以他很容易想起衛劍。衛劍那副永遠冷漠的神情清晰出現在他腦海裏。


    十年前,衛劍即便在麵對千軍萬馬的時刻,依然是冷靜的,正是因為這樣,他軒景陽才活到了今天。


    冷靜兩個字開始占據他的腦海。


    他需要冷靜,他必須要冷靜。


    景陽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雙目,再緩緩打開,像關閉了一扇窗,關閉了一處風景,打開了另一扇窗,打開了另一處風景。


    心中所有的火焰都悄悄退去。


    男子沒有注意到景陽的這個細節,目光緊緊看著他手中的劍,昏暗讓他無法看出劍鞘的非凡之處,他嘴角的笑意變得更加燦爛。


    “原來還真是個武者。”


    “為什麽?”景陽看著男子,問道。


    男子微微一笑,說道:“隻不過是要她付出點代價而已。”


    景陽冷笑一聲,說道:“一個小女孩付出代價?我不明白她做了什麽事情需要你們以這樣的方式來讓她付出代價。”


    “你既然和她是朋友,或者其他親屬關係,你自然明白她之前是做什麽的。”男子說道。


    景陽麵色一變。


    他路上擔憂的問題以另外一種形式出現了。


    “她隻是個孩子。”


    男子哈哈一笑,極其沒有耐性的他看著景陽的目光就像看著一隻獵物,往日的毛躁暴躁全數變成猥瑣的貪婪。


    斷袖之癖,龍陽之好,景陽十六的年紀以及清秀的相貌成為他心裏最憧憬的條件,也是他主動請纓來此的主要原因,他緩緩說道:“孩子?能夠成為三陵裏最大強盜團夥頭目的人,都不會是小孩。”


    景陽道:“每個人都有他的故事。”


    “我也有我的故事。”男子笑道,“你願不願意聆聽?”


    景陽厭惡地蹙起眉頭,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讓他很不適應,很反胃。


    “放人。”


    男子舔了舔嘴角,道:“你願意跟著我,我可以幫你勸勸我家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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