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話還沒來得及說,很多人都還來不及見麵,當大家都意識到這個鎮督大人的私生子帶著那個小女孩離開的時候,景陽的馬匹已經帶上一路煙塵,朝著那西邊條對他而言有著非凡意義的運河奔去。


    這樣毫無征兆,猝不及防的離開最為讓人難以置信,當一些人來到他所住的小院,發現人去樓空,再無意得到鎮督大人的證實後,才明白,那個他們私下經常談論的可憐少年,已經離開了這個地方,去尋找一處寧靜去了。


    小鎮裏的生活枯燥單調,所以有一點話題都會談論很久,然而這樣長時間的談論對於客棧裏的幾位,以及鎮督府的林小姐,卻是不小的衝擊。


    張星王三以及掌櫃楊濤,即便看過景陽寫的信,依然久久不能釋懷,對他無休止的謾罵不斷出現在廚房,楊濤同樣不斷感慨,自己這個月的工錢都還沒有給,景陽卻這樣突然的離開。


    林香看過那封信後,在自己房間不出門很久,幾天之後便找了自己的父親對峙,為什麽當初要騙她。信裏交代了很多,除了自己是要去找南宮蝠以外,什麽都交代在信中,那是景陽對她的信任。


    景陽讓毛國景給了衛劍一封信,讓衛劍留在了鳳陽鎮。至於毛國景,則是開始一路向北,前往那條楊智東謫的必經之路。


    封度城西北方的一條寂靜道路上。


    馬蹄踏過路上淺草,身後拉出一片斜暉,晨時還在告別故人,夕陽西下的時刻,就已經遠離了那座自己生活十年的小鎮。


    景陽明白,在鎮裏,自己是一個出生不光彩的私生子,然而出了鎮子,自己就將是大寅一派的核心人物,是至高無上的大寅太子。


    從今往後,他將開始真正肩負起推翻之路。


    身邊被夕陽照的火紅的景物不斷的後退,凍兒坐在馬前已不再像早上才出發時候雀躍好奇,此時已經靠在景陽懷裏憨憨而睡。景陽為了防止她掉下去,特意用衣服做了一個像背小孩的背帶一樣的東西,將她護在自己身前。


    馬兒的顛簸反而成了搖籃,凍兒睡得特別香。


    終於睡醒的她伸了個懶腰,還以為自己睡在床上,看著前方景色心中一片茫然,幾息之後才反應過來,眼中才煥發出神采。


    她抵了抵景陽的胸膛。


    “嗯?”景陽問道。


    “我們到哪了?”


    景陽駕著奔馬,說道:“才出封渡城境內,還要幾天才能出膠南陵。”


    凍兒一臉無奈,麵容都扭曲起來,哼唧道:“啊嗯,好煩。”


    “你扭著要跟來的。”景陽說道,“忍忍就好。”


    凍兒又用後腦勺蹭了蹭他的胸膛,膩歪道:“還是好煩,這樣好累好無聊。”


    景陽麵色凝重起來,說到了此行的主要目的:“這次行動很危險,不管怎樣我其實都不應該帶你來,但是種種原因,我還是帶上了你,因為這樣一件事情,我一個人無法做到。”


    凍兒不再膩歪,乖巧地嗯了一聲,然後問道:“為什麽不叫幾個人跟我們一起?那個毛什麽的不是很狂妄嗎?”


    “毛樞領哪有狂妄?”景陽無奈道。


    他理解凍兒對毛國景的偏見,如果身份交換,讓自己變成凍兒,他也會對毛國景有意見的,之前那件事的安排,對於凍兒來說,的確太不公平。


    “這次的行動人越少越好,大寅一派的人,現在基本上都是武朝官員,或者被通緝在案的人,他們目標太大,倒幫不上什麽忙,目標不大的人,實力又不夠,也不能幫什麽。”


    凍兒一下來了精神,說道:“我實力夠咯?”


    景陽點點頭,道:“嗯,我說了,你可以幫到我。”


    “嘿嘿。”凍兒得意一笑,“我真是天才!”


    景陽笑了笑,不語。


    天才?凍兒給人的感覺隻有可憐。


    如果悲慘的生世帶給她的就是這樣的心機和演戲能力,讓她成為她口中所謂的天才的話,他寧可凍兒是一個幸福一點的白癡。


    “凍兒。”景陽喚道。


    “嗯?”


    景陽猶豫了幾息後,道:“會不會覺得我很自私?”


    凍兒雖然小,但是心理年紀卻遠超實際年齡,於是她誠懇地說道:“不會。”


    說完她側著腦袋,看著景陽說道:


    “你不讓我來我也會想盡方法跟你來的,你這麽小就沒有父母,我要照顧好你,這是我的責任對吧?我自私才對。”


    景陽微微一笑。


    “我們會成功的對嗎?”凍兒說道。


    景陽搖搖頭。


    這時馬轉過一個路口,天色開始逐漸浸入黑暗。


    “你根本不應該參與進入我們兩方勢力的鬥爭,是我把你拉了進來,然而這一進入裏麵,可能就會萬劫不複。”


    景陽聲音沉重起來,“我後悔把你拉進來。”


    說完話,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情不自禁的慢下了前進的速度。


    凍兒一下急了,生怕景陽把她扔迴去或者怎樣,急忙道:“才不是!我做了一年的強盜頭目,囂張了這麽久,都沒有人下來清剿我們,甚至連對我這個頭目的通緝令都沒有,這樣的國才不是好國,皇帝肯定不是好皇帝。”


    雖然事實的確如此,但她隻是胡口一說,她對於朝代的好壞的確沒有什麽概念,可能她也意識到自己的解釋對於景陽而言或許會不大相信,太過蒼白,所以她接著說道:


    “我不知道朝代的好壞,但我知道人的好壞,景陽你不是壞人,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那麽你決定打倒的那個人一定就不是好人了。”


    好人壞人?又說到景陽前不久還在糾結的話題上了。


    這個年紀的少年就是這樣捉摸不定,心裏總會有一些想法讓自己痛苦糾結,但是隨著毛國景的開導,以及時間的漸漸流逝,心裏又不再像以前那樣被烏雲籠罩了。


    所以這番話的兩個敏感詞沒有再挑起他的思緒。


    然而他心中同樣起了波瀾,不過不是對好人壞人而是對這個說話的人。


    這樣小小的年紀,說出這樣的話來安慰,真的讓他無言以對,唯剩感慨。


    當然,這也是他冒著自責的壓力,帶凍兒來的原因。


    很快最後的日光也消失在了天邊,月光再度籠罩這片荒野。


    他們所在的路是一條不寬不窄的道路,月光下對速度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如果隻要他一個人,他或許會選擇繼續前進,但是想著自己懷裏的凍兒,還是選擇再行進到一處自己滿意的地方,然後安營一宿。


    到了一處有兩個巨大的古樹盤錯的地方,景陽停止了前進。


    凍兒大鬆口氣地被景陽抱下了馬,開心地抱著大樹傻笑:“今晚睡樹上嗎?”


    景陽搖搖頭,說道:“會滾下來的。”


    凍兒癟癟嘴,說道:“你應該說,‘不怕滾下來就可以睡樹上’。”


    景陽好奇道:“有什麽區別嗎?”


    凍兒手叉在腰上,像一個正在教育學生的教書先生,“這樣說起來更幽默,更讓人親近。”


    景陽不想再糾結這個話題,說道:“我們把營帳撐起來吧。”


    “好,我先生火。”凍兒跳躍到被拴在樹下的馬旁,拿出了打火石,然而環顧了四周後,一個手拿不下兩顆的她,隻有一隻手拿一顆,拿著打火石撓撓頭,“我們下次早點紮營,不然不好找柴。”


    景陽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她那裏。


    凍兒好奇地看著靜靜佇立的景陽,走到他的身旁,無暇顧及晚風吹來而引出的鼻涕,於是一舉兩得地把自己的鼻子在景陽的衣服上蹭了蹭,然而景陽依然沒有理她。


    她生氣的把打火石在手裏撞了一下,擦出漂亮的火花,不滿道:“景陽!”


    景陽蹲下身,一手捂住她的嘴,肅聲道:“噓。”


    凍兒意識到他的嚴肅,不再玩鬧,急忙睜大眼睛點點頭。


    景陽慢慢走向一處稍顯開闊的土坡上,在前方有一片剛剛才燃起的火光。


    那裏有一支商隊,還有十數個人,騎著馬不斷圍繞著那支商隊,且不斷發出猖獗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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