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斷案,他僅僅憑借地上一隻死亡的蚊子,便找出線索,之後一個個線索摸出且解開,最後緝拿兇手。”


    寂靜的小巷傳著毛國景的幽幽之聲。


    景陽已經不知道說些什麽,夜裏原本侵襲而來的睡意已無影無蹤,融化進在夜色中嗚咽的風聲裏,他沉默了良久,最後對著毛國景微微頷首。


    毛國景有些自責,對著景陽躬身道:“殿下,抱歉了。”


    景陽笑了笑,笑得微帶苦意,說道:“這種事情怪的了誰?誰又知道上麵會派這樣的角色來解決這些事?”


    “其實我還是錯了,因為那人一身雪甲,我隻知道是來殺我的,所以沒有去思考他是誰,殺死他之後也沒有去驗證什麽,因為這樣一個急功近利,對公明身名看重到極點的人物,我以為隻是一個普通的世家公子或者新來的將軍,一時大意了,但是沒想到居然是前吏司司首的兒子。”


    景陽長歎口氣,沒有直麵的接他的對話,說道:“本來過不了多久就要離開,此時既然得到南宮蝠的消息了,離開也正好。”


    “殿下我……”


    毛國景的本意並不是讓景陽去南宮蝠那裏。


    “我有打算。”


    景陽打斷了毛國景的話,再次對著他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幫我把事情告訴一下衛叔。”


    說完之後,也不去關注毛國景的態度,便拉著還有些茫然的凍兒,向前走去,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漸朦朧在淡星點綴的黑幕裏。


    毛國景歎口氣,今夜他抱著歉然而來,但是話語中的堅決意味卻十分強烈,沒有想到一向平和的景陽,剛才的最後的幾句對話裏,卻有了幾分領袖者的味道。


    逃離是唯一的選擇,但他依然很擔憂,擔憂這次景陽去見南宮蝠,也擔心未來的路。


    他讓景陽離開,還有一個原因沒有說,可能是涉及的事情太過久遠,牽涉到慕容韻,以及他和慕容韻之間的一點小秘密,他也不想在讓死去的人再受活著的人議論,所以沒有說出口:


    景陽相貌有兩分慕容韻的影子,如今安在的人,即便是大寅一派的,見過慕容韻人的都很少,然而那位神捕就是如見安在曾見過慕容韻的極少數人中的一位,最為致命的是,他過目不忘,隻要他看到了景陽,就會看到將他不自覺的聯想到慕容韻,景陽便會成為他懷疑和調查的對象,直指大寅咽喉。


    自己的失誤導致了如今的艱難處境,無論景陽說什麽,都無法改變他的自責。


    毛國景深吸一口氣,他悄悄消失在小巷,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自責之下,要去做的就要更多。


    一場前朝戰今朝的巨戰,就這樣突然的拉開帷幕。


    “現在很危險對吧?”凍兒仰著腦袋看著心思沉重的景陽,坐在床上沒有像平時一樣搖晃懸著她的腳丫,小聲說道。


    景陽在她身邊坐下,歎口氣。


    “明天就可以出去玩了嗎?茂霖陵有多遠?我最喜歡去遠的地方了。”


    “以前在強盜窩裏聽那些人說過,那邊的牛肉特別好吃。”


    “我沒吃過幾次牛肉,這次可以一下吃到很好的開好頭,以後會不會太挑?不過還好我不是挑菜的人。”


    她不停地說著話,接下來又東扯西扯出去的好處,以及她貌似美好的安排,看似無比向往憧憬,不怕天地不怕雄獅,隻不過全部是在掩飾她的緊張。


    她不緊張一起離開這裏,不緊張即將要來的危險,緊張的是之前某次景陽告訴他,一旦危機爆發,他要送她去安全的地方,這代表分別。


    所以她此時不斷說話,表示自己多麽向往外麵,但是閱曆不夠,不能說出太多充實的東西,所以東拉西扯,亂七八糟的東西說了一大堆。


    她不想離開。


    景陽聽著她不斷吐出的美好向往,一直沉默無言。


    再能扯,也有說到沒詞的時候,或者停下來歇歇,接著思考的時候,所以很快,這間稍顯破爛的,家徒四壁的屋子裏便陷入了安靜。


    小女孩有點想哭,她心中已有盤算,景陽張口的一瞬,她就哭出聲。


    想哭就可以哭,不想哭也可以哭。


    眼淚以及本身的年紀,就是沒有元氣的她,對善良之人的最強武器。


    然而景陽似乎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景陽平靜的聲音讓她心花怒放,再次體驗到了那夜在山坡上的極度欣喜。


    “我不會趕你走,你可以幫到我。”景陽緩緩說道。


    這是他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也是最好的結果。


    他想過把她送到其他陵,那裏有大寅一派的人,而且還有在朝官員,可以提供強有力的保護,但是景陽還是放棄了這個做法,因為她經曆過拋棄,他的做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拋棄,所以他放棄。


    他也不排除自己的私心,自己其實不願意她離開,還有想依靠一下這個年齡隻有五歲多的小女孩的力量,雖然這樣的想法可以說太不知廉恥,但是他還是要做出這樣的選擇。


    沒有人會是徹徹底底的大公無私,表麵上大公無私的人,其私心就是看著別人快樂,自己堂堂正正做人,這中想法本身也是私心,隻是私心得很了不起而已。


    讓小女孩活下來,是他的私心作祟,今夜這個決定,同樣是私心作祟。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好自私。


    有些糾結,但是還是要這樣決定。就像想通之前想不通的為何殺人一樣。


    很多事情,做多了就麻木了,隻要目標還明確,本心還不忘就可以。


    短短的一句話裏,景陽想了很多。


    黑暗的屋子裏,凍兒開心的抱著他的腦袋,不斷蹦跳著。


    夜色漸深,天空已沒有月亮,隻有暗淡的星點點,昭告著逐漸來臨的秋。


    凍兒依偎在他懷裏很快睡著,唿吸均勻,睡得香甜,景陽枕著自己的手遲遲無眠。


    他下床走到院子裏,看著那扇門,看著天空,十年生活在這裏,即將離開,心裏還是很不舍,很澀。


    一切的一切都很突然,讓他一點準備都沒有,再一想,覺得自己之前的人生都很突然,無論是今夜毛國景告訴他離開,還是前不久遇見凍兒,或者是十年前的破城亡朝。


    他覺得自己的一生好坎坷,如同他幼時沒看懂,但是現在懂得了其含義的悲情戲劇。


    所以他的眉間一直有淡淡的憂鬱,這些憂鬱悲傷,在許多年之前是停不下的眼淚。


    用市井間最通俗的詞就是,倒黴。


    他之前的人生都很倒黴。


    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現在會是這個樣子,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為什麽自己承擔的是其他人可能一生都承載不起的壓力。


    他很善良,很聰明,很是個天才,無論武道還是智謀,但是他從小經曆了很多別人無法想象的打擊和承載著巨大的壓力,再加上沒有人教導指引,沒有人嗬護關愛,就像凍兒一樣,所以他或多或少有一點心理疾病,隻不過他心理能力更強一些,所以並不嚴重,但是常常抑鬱,胡思亂想,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麽,扭曲某些自己的本意,經常想得讓他自己反感自己。


    就像有時候,比如此時,突然之間,他自己在去想,他留下凍兒,會不會本身想法也是畸形的?


    不然為什麽……


    想得他全身一陣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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