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長長歎口氣,看著粼粼溪水,身距溪水數步距離,但是似乎感受到了水的冰涼,心生涼意。


    對不起三個字徘徊在耳畔,久久不散。


    發在風中微搖,如湖畔柳枝。


    今夏的晚風,為什麽總是那麽凉?


    最近自己受到的刺激,未免太多了。


    他將腦袋側過來,目光一點點匯聚到月下嬌小的身影上,眼神複雜。


    他是一個感性理性兼備的人,所以這樣的身份下,注定要受到太多的痛苦。


    所以他的平日裏凝結在眉間的淡淡憂鬱,此時濃如夜色。


    雙方認識的時間很短,就連說的話也不多,但是在景陽心裏,卻是一見如故,肝膽相傾,可能是因為小女孩的初來時的悲慘模樣以及所訴說的故事觸動惻隱,也因為憐人一麵勾起自己幼時迴憶。


    他真的當她是自己妹妹,還是少年的他,在這個亂世裏,身肩整個大寅殘餘之誌,本就有如山責任的他還是選擇了肩負起這個小女孩的未來。


    投入得越多,失望的時候就越難受。


    他沒有說話,一直沉默著。


    小女孩眼裏,他安靜的眼神如劍一樣鋒利,沉默無迴應,便是對對不起三個字最留情的迴答,但是她絲毫感受不到寬慰,不停哽咽啜泣的嬌小身姿緩緩蹲在了地上,讓大地給予更多的安穩。


    她心中對於景陽是愧疚的,不然也不會說出對不起三個字,昨天的她,在死亡麵前還能毫無懼色。


    她平日在客棧所偽裝的強扮的冷血殘忍在今日一點點土崩瓦解,她終究隻是個小女孩,再堅強,再成熟得超越年紀,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那陰暗的心裏埋藏著的是光明,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她心裏那些陰暗已經漸漸散去,一條如身側溪流一樣清澈的河流在她心中不斷流淌著,滋潤她幹涸的心。


    為什麽她會這樣?為什麽沒有元氣的她卻可以冷酷殘忍狡猾到讓強盜都甘願為首?


    裏麵有太多的故事,除了小女孩自己,其他人無從探知。


    是那些他人無從探知的故事,讓這顆心漸漸幹涸。


    而今日,心中壓抑了多年的痛苦如山洪般爆發,所有所有的委屈難受徹底奔騰。


    四歲的孩子,才開始真正的懂事,才開始擁有清晰的記憶,而她正是四歲時,開始生活在強盜窩,五歲時,坐上了強盜頭目的位置。


    她所有清晰的記憶裏,沒有愛和感動,隻有強盜窩的殘忍肮髒,再小一些的模糊記憶裏,也沒有溫暖,隻有無情如蛇的父母,那種種無情的厭惡和拋棄。


    一切都不是她的錯,她變成這樣,隻是為了更好的生活,或者說是生存。


    景陽的笑太過溫暖,太過真心,太過讓她感動,還因為她所未知的——景陽所擁有的同樣淒慘的生世,更容易觸碰到她心裏的那扇門,最後加上她逐漸產生的負罪感,她原本所最憎恨,後來卻強裝喜歡的出賣背叛拋棄,讓她心裏困住清流的枷鎖閘門,轟然大開。


    心中流水奔騰,眼中同樣。


    她的哭聲越來越放肆,哭得就是一個傷心到了極點的小丫頭。


    毛國景聽著這不加掩飾的哭聲,笑了笑,想著今天早上荒坡上的對話,嘴角的譏諷更濃,再然後所有的譏誚全部化為擔心和期待,所安排的一切都是為了教導景陽,不知道善良的他,會有何反應。


    他看著地上的那道明晃晃的亮光,身體微微繃緊,早上的事情,他當然忘記不了,情況有變,他會立即出手。


    哭聲漸漸大了起來,景陽神情微變,他看著蹲在地上痛哭的小女孩,抿了抿嘴唇。


    這是在演戲?


    他不知道為什麽,他無法相信這是在演戲。


    望了望地上自己腳邊的匕首,他在毛國景微笑點頭的目光裏,緩緩彎身撿了起來,將匕首拿到自己麵前,看著凝刻精妙符文的匕首,再看了看小女孩,目光逐漸溫柔下來,他將匕首拋進了溪流裏,在毛國景驚訝的目光裏,走到了小女孩的身旁,坐在了她身側的地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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