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無聲無息,如水中遊魚般敏捷,或者說遊龍,直刺大漢喉心。


    同時女子手中的鈴鐺劍也朝著荒野中某處飛去,看不到不代表不知道,因為有氣息,鈴鐺劍發出一連串的鈴鐺脆響,為整片荒野唱首悲歌。


    這一劍有圍魏救趙之意,但更多是不在乎他人死活。


    大漢身形猛然後退,但如何快得過這遊龍。


    劍插進了他的喉嚨。


    大漢元氣噴薄,外加這一身巨力,竟硬將劍頂在喉間,一劍未成,長劍立即撤走,又一次消失,隻因鈴鐺劍已經快要到了。


    鈴鐺劍沒入了那處黑暗,滿劍劍意卻發現遇見的隻是空白,沒有找到應該找到的人,女子麵色一變,隻因那道氣息正在慢慢消散,那道氣息是假的!


    遊水劍隱匿氣息的能力騙過過了她的感知。


    她有強大且敏銳的感知,此時劍落空,她隻覺得脊梁有股水意,盡管此處漫天皆水,但她還是察覺到了異常,身上那把匕首驟然飛出朝著後背刺去。


    她向後刺的同時,長劍出現在了她的後背,明白對方已然發現,然後驟然消失。


    大漢雖然並沒受到致命傷,但是喉間的傷口已不算輕,不停地溢著鮮血,如果劍再進一分,他就會暴斃而亡。


    青衫劍客雖然已傷,但還有戰力,此刻三人謹慎萬分。因為他們根本感覺不到男子的氣息。


    雨天,是他的天。


    女子的鈴鐺劍已迴到她手中,她閉上雙眼,一股強大的氣息從她體內散發出,劍上的鈴鐺猛地發出劇烈的震顫,四周的雨因震顫音波近不了她身半分。


    她閉目傾聽,臉色漸漸蒼白。


    無數鈴聲傳遞出,響遍荒野,又傳遞迴來。


    她看到了很多草木,無數滴下降的雨滴,好幾個人,還有那個男子,


    她雙眸豁然一睜,手裏的劍猛然朝著一處刺去。


    而這劍一出,她的本已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


    男子依然麵色平靜,好若無事,他本就是最擅長隱匿氣息的人,尤其是在有水的地方,然而那道劍發現了隱匿氣息的他,本就讓人震驚,但他同樣沒有絲毫波動。


    鈴鐺聲自女子那方傳來,然後驟然擴散在整個天際,整個天際都是鈴鐺聲,整個天際都是鈴鐺劍。


    所有的鈴鐺劍,如一場劍雨,向他瓢潑而來。


    然後是一聲巨吼,吼得大漢脖頸間的傷口撕裂得更大,鮮血不停地湧出,染紅了胸膛。


    整片天地都充斥這怒吼。


    他整個人和他鐵鏈上的錘都躍然而起,如一座跳起的山丘,朝著無數把鈴鐺劍刺去的地方砸去。


    那把無影無蹤的劍迴歸到了男子身旁,他體內的元氣盡數燃燒,地麵上的積水開始發出有頻率的震顫,且越來越快,無數積水朝著男子匯聚而去,如同受到漩渦吸引般朝著他手中的劍湧去,好似跌入萬丈深淵。


    劍裏不是深淵,是一片枯涸的湖,先前有雨水滋潤,有了活性,此時有了積水的灌溉,已顯一片濕澤!


    這把毫無氣息的劍陡然變得如一條正真的龍。


    劍出如龍。


    與萬把鈴鐺劍,與那巨錘來了一次正麵的碰撞!


    荒原間,有龍嘯,有吼叫,有無數鈴鐺響。


    接著萬把鈴鐺劍全部被彈開,朝著天空亂舞而去,那條龍穿過巨錘,直上雲霄。


    女子不停吐血鮮血,跪倒在了地麵,萬把鈴鐺劍最後終為一把,自天落下,插在不遠處。


    一聲轟然巨響,巨錘變成碎片迸飛,相觸的草木統統被洞穿而過。不少碎石朝大漢迸飛而來,他手中殘餘的鐵鏈一舞,一連串的碎響聲中,將其盡數攔下,但大漢喉間的血流得更兇,七竅還不停留著血,十分可怖,他強穩著步子站立他幾息,然後如崩倒的高山般轟然倒下,


    電光火石間兩位十星高手,已敗倒在他劍下。


    遊龍消失不見,劍又迴到男子身邊,他頹然坐倒,那一劍用光了他的元氣,雖然沒有傷,但他已無力再戰,先前的逃亡已很疲憊,此時更是疲憊不堪,另外兩人或許已在臨死邊緣,自然更不可能再出手。


    但是有人能。


    忽然一道光劍向他刺來,他已不可能在避開。


    他依然平靜,靜靜看著那顆流星飛來,隻是遺憾沒能做到軒逸最後要求的事。


    青衫劍師重傷,但他還有戰力,躺在地上的他眼中還是同先前一樣,有期待有憐惜,但更多的是狂熱。


    與冰蟬子齊名的劍客死於他手?何等榮耀。


    然而他的喜悅才出現瞬息,光劍上的光芒驟然熄滅,好像斷了元氣,但仍依靠著慣性向前飛動著,不過沒有了殺意和那樣不停暴增的速度,隻是一塊飛馳的金屬。


    男子偏偏腦袋,這一劍刺在他身後的樹上。


    他感知到了一股劍的氣息,那是天子劍。


    不遠處青衫劍師所處的地方,軒景陽握著劍,插進了青衫劍客的丹田。


    劍對他手來說太大,以至於他要雙手握劍,劍對他整個人來說太大,所以此時這個姿態看起來很滑稽。


    他小臉慘白,可還是努力在讓自己冷靜。


    青衫劍客笑了起來,笑得軒景陽鬆開劍,連連退步,他終究隻是個六歲的孩子。


    “居然有這種事?”他不停咳嗽著說道。一身修為已廢,他的驕傲全無,一天一地的強大落差讓他痛苦不堪,沒有元氣也無法壓製體內那道劍意,此刻他身體的五髒六腑已經被那劍意盡數破壞。


    他不停的咳嗽著,發出慘烈的笑聲,很痛苦,很難受。


    軒景陽還是有點怕,因為對方畢竟是頂尖強者。


    他不知道他已經站不起來了。


    男子看不到,但他知道,他唿喚軒景陽過來,他麵容有些蒼白,雨水的洗刷下看起來更加虛弱。


    他們終究贏了,他們逃了出來


    他沒有料到是這樣來收尾,是這個六歲的小男孩救了他。


    他沒有料到?本來就不會這樣收尾。


    衛劍目光一凝,忘向黑暗的那處。


    一名同樣**上身的大漢出現在了這片荒野,他的長相與倒在地上重傷的那位大漢七分相像,但他身材比倒在地上那名大漢的身材更高大,他用的錘比那名大漢的錘更小,沒用鐵鏈栓接,而是用一根不知何物做成的棍替代,他的錘更像尋常人家用的那種錘,隻不過放大了十數倍。


    他才是那名砸天下之堅之門的錘,他才是是前些日子裏那道道巨響的主人,他才是一錘砸死許多前來阻止他砸門的頂尖高手的人,他是地上那位大漢的親哥哥。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這巔峰強者的戰場,他看了眼他的弟弟,微微點頭,滿是歉意。


    然後他看向男子,用他有些滄桑的聲音說道道:“衛劍,你巔峰之時才可與我一戰,此時我向你出手或許不夠光彩,但是,抱歉,你必須死。”


    閃電已過,一切又是黑暗,衛劍淡淡看著黑暗中的他,依然麵無表情,他從未與他交過手,甚至除了砸門外沒見他展現什麽能夠證明先前那句話的實力,但是他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他元氣枯竭,身體疲憊不堪,他要殺自己,如殺螻蟻。


    他無所謂自己的生死,因為他唯一在意的朋友就要死了,或許已經死了,他隻想做到他最後的要求,不,是請求。


    他一生從未請求過什麽人,但是今天,他不得不像從未請求過人的軒逸一樣,開口請求。


    “放他走。”


    他,當然是軒景陽。軒景陽臉色蒼白,隻是緊緊抓住衛劍的胳膊,沒有說話,很多事情不是他可以改變和決定的。


    三個字像是命令,但大漢知道,這三個字出自對不愛說話的衛劍,從不要求人的衛劍之口,就是請求。


    “抱歉。”大漢搖頭。


    他舉起手中的錘,隔空朝著他們輕輕落下,對付此時的他們,已經夠了。


    感受著那道力量來臨的錘意,一道平時自己可以輕易避開的錘意,衛劍黯然失神,他很少黯然失神,因為沒有能讓他失神的東西,他很冷漠,因為沒什麽他在乎的人。


    但是他現在真的在失神,在失落。


    軒景陽靜靜地在他身旁坐下,他不想死,他還想按照父皇的要求活下去,但此時真的要死了,他反而沒了畏懼。


    大漢的大錘開始下落。


    軒景陽閉著眼,覺得死亡好像就在眼前。


    天地好像都寧靜了,他在想那個小女孩,她是不是在哭?他在想自己的父皇母妃,他們是不是還活著。


    等待死亡,那片刻時光也會漫長,然而此時是真的遲遲未來,過了片刻,他緩緩睜開眼,發現天地間有亮光,隻見那錘凝固在半空,大漢蹙眉看著他們身後。


    軒景陽感覺背後有絲絲寒意,是真正溫度上的寒意,他尋著大漢的目光緩緩轉過頭去,一名穿著白衣的男子正站在他們遙遠的身後,身上好像冒著冰雪,他腳下的積水在點點凝固,一隻隻白色的蟲在他四周飛舞,或匍匐與地麵,蟲身上冒著縷縷白色的寒氣,而亮光也由蟲而來,一聲聲知了聲傳來,原來,那是蟬。


    “你為什麽會來這裏?”大漢看著白衣男子,淡淡問道。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幫你們對付南宮蝠,拿迴我天下第一的稱號。”


    大漢搖搖頭,“這種虛名你不會在乎。”


    白衣男子點頭一笑,表示讚同,看著背對著他,始終沒有轉頭看他一眼的衛劍,話語卻是針對大漢,道:“放他走。”


    同樣是當他走三個字,一個是請求,一個是要求,一個蒼白無力,一個卻自信至極。


    大漢先是一怔,不明白為什麽,因為人人皆知衛劍與他是對手,是一生宿敵,此時他卻要讓他走?然後他迴過神來,才發現他話語中那份要求的意味,對他的語氣很憤怒,他大聲一笑,笑聲在雷雨聲中異常的狂放。


    “我怕你?!”


    白衣男子微微點頭,道:“後天南宮蝠的貌似就要到了,所以現在你怕我。”


    大漢微微蹙眉。


    怕隻是現在怕,因為南宮蝠而怕,怕現在大戰一場,後天無力再戰。


    大漢的顧慮被指出,這也是他表態說不怕,但是卻不向軒景陽他們動手的原因。今天這一戰他們已經失去了很多戰力,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軒景陽驚訝的看著男子,他不知道他們對話中包含著什麽,隻知道白衣男子很強,而且是來救他們的。


    大漢緩緩收迴錘,道:“給我個理由。”


    收錘表明他已經放棄殺死衛劍和軒景陽。


    白衣男子的目光依然落在衛劍的背影上,衛劍依然如同什麽都不知道,甚至沒迴頭看一眼。


    “高處不勝寒,我練的又是這樣的冰功,當然冷到頂點,劍至極處,總需要個劍客當對手。”


    他的目光緩緩上挑,望向東方,好像看到了那支朝著翰伊城奔湧而來的軍隊,嘴角朝上輕彎,輕聲道:“難得有點值得當朋友的對手,我可不想他們就這死了。”


    清冷的聲音,配上陣陣蟬鳴,這個夜似乎格外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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