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駕著戰馬,踏著屍首,踏著混合的血水,朝著千人大軍悍然而上。


    並不魁梧的身姿此時顯得無比高大。


    男子身後的鐵騎們並沒有一並衝上前對他進行攻擊,並非是因為被他的英勇而震懾或者感動,而是因為不知何時,一名青衫劍客正握著劍站在他們身前。


    站在道前不說話,不下令,那自然是叫他們別動。


    鐵騎們很不理解,戰爭後他們仍有著十多萬的大軍,大多已經進了城中,但是很多都在往此處趕來,隻要他們群起而上,即便遊水劍再強,也可以很快死在馬蹄之下,但是這名劍師偏偏用行動的方式阻止了他們,甚至導致很多鐵騎擁堵在了城內,無法出來。不過礙於這位劍師的身份,他們並不表態。


    而且在他們的意識裏,這位劍師象征著絕對的強大,那麽他來了,那麽遊水劍也已無法逃離了。


    城牆上無數隻火把燃起,風雨中火把不停搖曳,似洋中的孤舟,隨時可能傾覆,但不知是什麽燃料,火把始終沒有熄滅。


    這片城前的戰場變得明亮起來,戰場的慘烈在火紅光照下更顯得悲壯和淒涼,那道迎千人而上的身姿也更加蕭索和單薄。


    火光照在青衫劍師的臉上,他看著那好似飛蛾撲火的身影,他的臉上有期待,也有憐惜,不舍。


    戰馬依然在入前。


    戰馬本是男子的俘虜,被他從一名士兵手中奪下,或許是他的那份血性剛好迎合了戰馬的血性,又或是他的英勇讓戰馬折服,它生出了降服之心,願意受他驅馳,願意為他而戰死,所以此時奔發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軒景陽抓著韁繩中央,好像被男子用韁繩圍了起來,此時這個小男孩顯得與這片戰場格格不如。


    戰馬上下顛簸,望著前方那黑色的大軍,黑色大軍氣勢入宏,又如洪,看起來格外強大。


    若是一般的孩子,定然早就哭鬧不停,甚至昏死。


    他卻很冷靜,盡管這一切確實很可怕。


    衛劍手中的劍又一次消失。


    許多鐵騎騎兵都見識到了他劍的威力,那三名已麵目全非的七星高手就是最好的證明,此時他們紛紛將武器放至身前,準備防禦。


    然而劍卻未至。


    隻是瞬息,在暴雨狂風中都未熄滅的火把,幾乎是同時全部熄滅。


    天地早已徹底陷入黑暗,因為火把的光亮而清楚,此時沒有了照明又恢複模糊一片。


    青衫劍師眉頭微挑。


    然後一聲聲悶哼接連響起,然後人是跌落在水泊中的聲音。


    終究是鐵血的士兵,經曆無數戰火洗禮並沒有亂了方寸,一團明亮的煙火又衝上天空,火把很快也亮了起來,然而男子卻已不見,千人大軍中赫然有一個缺口。


    這大軍就被他如此穿過。


    青衫劍師也消失了。


    ……


    戰馬不停地奔跑,如此奮力的奔跑讓它產生劇烈的唿吸聲,唿哧唿哧,然而步子卻沒有慢下來一步。


    雨水混著汗水,不斷從它身上留下來。


    男子和男孩臉上滿是血水,雨子衝刷更顯得渾身都是。


    兩人一馬都很疲憊,都很狼狽。


    不知道他們已經逃了多久,這裏已是荒野,四周隻有嘩啦啦的雨聲,難聞紛亂的馬蹄聲了,然而男子始終沒有放鬆,因為他知道,前麵運氣太好,他們剛攻下城太過驕傲,在防線上有了很多疏忽,讓他趁了空檔,他逃過了黑甲軍,但真正的危險,還沒有來。


    從衝出軍隊到現在,劍在他手一直沒有鬆開。


    馬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軒景陽擦了擦眼睛,雨水讓他眼睛很疼,他說了從離開皇宮後的第一句話:“父皇母妃,會不會死?”


    男子習慣沉默,或者說冷漠,但他還是選擇迴答這個孩子,他輕輕點頭:“會。”


    答案很無情,他迴答得很直接,軒景陽很失落,很傷心,很痛。


    男子說道:“李林勝很小氣,所以會,李若思很聰明,也會。”


    軒景陽並不理解他話語的意思,隻知道他說的還是在強調會死那個事實。


    “我們會嗎?”他問。


    男子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而就在軒景陽問完的一刹那,一個身影出現在他們視野中。


    黑暗讓人看不清儀態,但看得出手裏兵器,那是一名劍師。


    黑暗至極的雨夜裏,他手裏的劍放著璀璨光芒。


    那是一柄出鞘的劍。


    那是一名劍已出鞘的劍師。


    戰馬漸漸停下,焦躁不安,因為他從那把劍裏感受到了馬背上那人劍裏一樣的恐怖。


    男子的劍一直在鞘外,他的劍卻毫無光芒。


    兩柄劍就這樣遙遙而立,都在微微顫抖,那是戰意。


    “沒想到堂堂遊水劍,也會用小伎倆。”劍師說道。


    男子並不迴答,隻是默默看著他。


    “下雨天,你很強,但是我並不怕。”劍師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很自信。


    男子沉吟了片刻,淡淡道:“憑你,還不夠。”


    劍師的青衫因為雨水重了顏色,劍上的光芒照耀下好似一身藍衣,他微怒地看著前方,看著男子的眼睛,雖然明明是一片模糊,可他就知道他在那裏,他的眼睛在那裏。


    男子看著他,眼神中依然平淡,似乎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青衫劍師的劍忽然動了,朝著男子飛出,雨水拍打在劍身上,傾刻成為水霧。


    光劍似流星,雨中的流星,這一劍,就叫流星劍。


    衛劍的劍也脫手而出,如閃電般飛出,又消失在了雨中。


    雨天,是他的天。軒逸曾說過這句話,青衫劍師也說了,因為他是遊水劍,他的劍訣需要水,而雨落之處,就是他最好的戰鬥之地。


    光劍拖著光尾,亮得刺眼,兩者間的距離不過是眨眼,然而這劍在離男子還有幾丈遠的時候,一把劍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劍身上某處輕輕磕了一下,然後又消失不見。


    光劍因這輕輕一磕微微偏了方向,不過失之毫厘,差之千裏,劍師連忙控製,但是還是晚了,因為距離太短,劍又太快,光劍從衛劍身側飛去。


    青衫劍師臉色一變,急忙調轉劍的方向,他突然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水好像重了幾分,然後那柄毫無氣息的劍就出現在了他的身側,在他沒有反應過來的時間裏,插進了他的手臂裏。


    他的光劍頹然落地,光芒熄滅。


    青衫劍師元氣猛烈燃燒,與之相抗,劍沒能持續插入,但是劍中的劍意卻已成功襲入,長劍又無聲無息地飛出,再次消失。


    那股並不暴虐,但卻異常強悍的劍意被他強行壓製住,沒有亂躥,但他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下下一劍。


    他確實高估了自己。


    青衫劍師心念一動,劍再放光芒,迴到了自己手上。


    “你果然很強。”青衫劍師說道,“能和曾經的天下第一強者齊名,我還是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你了。”


    兩人之間都並未使用極強的劍招,但已分出勝負,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在擋,但還是靜靜等著他出下一劍,男子卻並沒有出下一劍,盡管他此時出劍對方必死無疑。


    因為寂靜的荒野中突然傳出一連串的鐵鏈聲,還有石頭與金屬的碰撞或者摩擦聲。


    他沒有把握出了下一劍後,能夠及時擋住這口錘。


    **著上身的大漢站在男子的身後,沉默無言。


    忽然又一陣鈴鐺聲,一名劍上係著鈴鐺的女子也出現於此。


    她也是李林勝的部下。


    三名絕對的頂尖高手出現在這裏,任意一名都是能驚動一方的存在,但男子依然麵色不改。


    “把天子劍拿出來。”男子輕聲說道。


    軒景陽背後一直背著把劍,一把讓他背著還很吃力的劍——天子劍。如其名,這是大寅皇帝的佩劍,其威力自然毋庸置疑。


    軒景陽從背上取下這把劍,把它抱在懷裏,男子翻身下馬,軒景陽靜靜看著男子,不知道男子想要說什麽。


    “等會,盡量保護自己。”男子道。


    軒景陽點點頭,盡管並不理解為什麽要讓他這樣一個連元氣都才剛剛練出的孩子保護自己。


    男子拍拍戰馬,戰馬知道他的意思,帶著軒景陽朝著荒野跑去,跑了沒多遠,戰馬停了下來,軒景陽看著場間,並沒有逃跑。


    所有的希望本就寄托在男子身上,隻要男子活著,他就活著,男子死了,他也就死了,他自己逃跑毫無意義,場間的三位必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視線從未落在過他身上。


    三人靜靜等他將一切做完,隻因尊重,也因自信。


    當衛劍將心神全部集中到了戰鬥的那刻時,大漢猛地動了,然後隻聽一聲暴喝,是那名大漢發出的暴喝,軒景陽隻覺得耳朵一陣刺痛,急忙捂住耳朵,而於此同時,天空響起雷鳴,然而這雷鳴聲竟沒傳到此處,隻因那暴喝聲將雷鳴壓了下去。


    鐵鏈一舞,那如山的巨錘猛然飛起,又狂暴的砸下,元氣噴薄其上,無數勁風撕扯。


    明明很笨重,但是卻非常的快,就如同揮手一般。


    男子也動了,他身形急忙後退,巨錘悍然而落,一股磅礴的氣浪洶湧而出,一股劇烈的震動震顫山際!戰馬嘶啼!然後傳來元氣的爆炸聲!


    爆炸的元氣猛烈擴散!雨水化作雨箭向四麵八方射去,整片荒野的積水都以浪潮擴散般的姿態被震飛起來,飛向天空。


    相距較遠的青衫劍師因這一錘洶湧而來的力量被震飛開來,劍係鈴鐺的女子身形飄然後退,還是受到波及,身形狼狽。極遠處的戰馬摔倒在了地上,軒景陽滾落下來。


    震飛的積水嘩嘩而落,好像這場暴雨下得更大了一樣。


    巨錘擊中的地麵道道溝壑蔓延開來,地底下不停發出來岩石被撕裂的聲音,而且不斷往下蔓延,不知要至何等深度。


    錘音敲定,氣浪平息,荒野迴歸安靜。


    衛劍的身形還未出現,他的劍卻出現了,無聲無息間出現在了大漢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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